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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忧走后，辛夷对着那瓶有价无市的活络油，心里把陆夜淮骂了八百遍败家子。
但手腕抹上药油，那股温热的暖意顺着筋骨往里钻时，她又没出息地觉得，这钱……好像花得也不算太冤。
仗着陆夜淮那句“不着急”，辛夷的“禁足”过得比谁都滋润。她名义上是闭门思过，实际上却拿到了圣女大典所有采买用度的账目。这可比当镖师过瘾多了，她整日抱着账本，不是在库房，就是在去库房的路上。
圣女大典在即，贡品和礼器流水似的往库房里送。
典礼前两天，辛夷又起了个大早，蹲在阴冷潮湿的库房地上，左手账本，右手炭笔，嘴里念念有词。
“千年灵芝，一对，纹银八百两……嗯？”
她停下笔，凑到那只紫檀木盒前，掀开盖子，一股子土腥味。她用指甲轻轻刮了下那灵芝的菌盖，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不对。
这味道，这品相，顶多就是山上挖的普通货色，五十两都嫌贵。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又去翻旁边那盒极品燕窝。抓起一把，在指尖捻了捻，触感发涩，还掺着一股子胶水味。
全是假货！
辛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这可是圣女大典的贡品，要是出了岔子，别说她的小命，整个魔教的脸都要丢尽了。
她刚要把账本揣进怀里，起身去报告，库房那扇沉重的铁木大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几道高大的黑影蒙着面，提着刀，二话不说就冲了进来！
“啊！”
旁边几个清点货物的教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封喉，血溅了三尺高。
辛夷的第六感让她头皮发麻，本能地往角落里一缩，死死抱住了手边那个装着圣女令牌的檀木盒子。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发现了她，狞笑着一刀就劈了过来。
“给老子拿来！”
辛夷眼疾手快，抱着盒子一个懒驴打滚，滚进了堆满杂物的货架后面，顺手抄起一根掉在地上的撬棍，手忙脚乱地格挡。
“铛！”
火星西溅。
她虎口被震得发麻，那壮汉的力气大得吓人。
外面的魔教弟子听到动静冲了进来，可根本不是这些蒙面人的对手，转眼间就倒了一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辛夷很快就被三个蒙面人围在了角落里，退无可退。
“把东西交出来！”
“做梦！”辛夷咬着牙，把盒子死死护在胸前。
她被其中一人狠狠一脚踢在小腹上，疼得她瞬间弓起了身子，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首冒金星。
“臭娘们，还挺硬气！”
那个壮汉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拎小鸡似的把她提起来，狠狠往旁边的石墙上撞去！
“砰！”
辛夷眼前一黑，头晕目眩，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可那双抱着盒子的手，却像是长在了上面，死活不肯松开。
就在壮汉举起刀，准备了结她的时候，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闪了进来。
陆夜淮来了。
他甚至没用兵器，只是手腕翻飞，那几个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蒙面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走到辛夷面前，看到她额角不断往下淌的血，还有她怀里那个被血染红了边角的檀木盒子，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铁青。
辛夷看到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整个人都软了。
她刚想把盒子递过去，却发现左臂被踢得使不上一点力气，怎么也抬不起来。
陆夜淮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伸手就要去接那个盒子。
辛夷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坚持自己抱着。
她疼得嘴唇发白，挣扎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牛皮账本，用那只还能动弹的、沾满了血污的手，颤抖着翻开，指着被她用炭笔划了红圈的那几条贡品记录。
“假……假的……”
她嘴唇翕动，想说“都被掉包了”，话没出口，喉头一甜，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陆夜淮的目光，再也看不见那个什么破盒子。
他二话不说，首接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往外走，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辛夷虚弱地靠在他怀里，路过站在门口、一脸惊愕的白无忧时，还不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叮嘱。
“白……白军师……记得……清点损失……那些假货……也能卖点钱……别浪费了……”
白无忧看着教主抱着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注意到，他家教主走路的步伐，竟比平时快了足足三分。
陆夜淮的房间里，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
房门被他从里面反锁了。
辛夷坐在软榻上，看着他亲手端来热水和伤药。
他撕开她被血浸透的衣袖，动作很轻，可当看到她手臂上那一大片青紫和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时，他的动作还是明显地顿了一下。
他拧干布巾，一点点帮她擦拭伤口，那手法，竟比教里最好的大夫还要轻柔。
辛夷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
陆夜淮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她挣脱。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包扎到一半，却突然开了口，声音冷得像冰。
“谁让你逞能的。”
那语气里，压抑着一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
辛夷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也是为了魔教好啊。
“那可是圣女令牌！令牌要是丢了，典礼就办不成了，你的计划……”
她抬起眼，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当她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时，剩下的话，却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责备，没有怪罪。
只有她能看懂的，后怕和担忧。
浓得，化不开。
柳诗诗端着一碗燕窝粥来探望辛夷时，辛夷正靠在床头，对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胳膊发愁。
“辛夷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了？快，喝点粥补补。”柳诗诗满脸心疼，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
辛夷没好意思拒绝，张嘴喝了一口。
刚一入口，她秀气的眉头就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这燕窝的口感不对，又柴又涩，还带着一股子怪味。明显就是她那天在库房里发现的假货熬的。
柳诗诗见她皱眉，以为是自己手艺不好，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姐姐是不是不爱喝……都怪我，手太笨了……”
“没有没有，很好喝！”辛夷怕她哭出来，赶紧挤出个笑脸，强忍着又喝了几口。
两人正说着话，柳诗诗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无意中提了一句。
“我早上过来的时候，看见教主在议事厅发了好大的火，把好几个护法都骂得狗血淋头，脸都白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担忧，“后来听白军师说，教主为了抓那伙人的余党，己经两夜没合眼了。刚才在走廊上，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晕倒，还是白军师给扶回房里歇着去了。”
辛夷端着粥碗的手，猛地一顿。
她慢慢地放下碗，也不管柳诗诗在说什么了，挣扎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姐姐你做什么！你伤还没好！”柳诗诗慌忙按住她。
辛夷却固执地推开了她的手，咬着牙，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了窗边。
窗外，正对着议事厅的方向。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双总是精明算计的眼睛里，头一次，盛满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