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余火忽明忽暗,苏晚照盯着那把歪在案上的锅铲,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方才收摊时她明明闩了门,门闩扣得死紧,怎么这会儿就松了?
锅铲柄上的油渍还没干透——分明是有人刚碰过。
“小六子!秦砚!”她喊人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三分,手己经悄悄摸向灶边的火钳,“把灯笼拿来!”
小六子叼着炸鸡骨头跑过来,灯笼一照,案角的花椒罐歪了半寸,装蜂蜜的陶瓮盖子没盖严,蜜渍顺着瓮口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了个亮晶晶的小水洼。
秦砚凑过来,青衫下摆扫过那水洼,突然蹲下身:“这脚印——”他指着蜜渍里若隐若现的鞋印,“是麻鞋的纹路,前掌深后掌浅,像是常跑腿的人。”
苏晚照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的炸鸡方子用了蜂蜜腌渍、菜油炸制,连花椒的品种都是托沈青竹从蜀地捎来的,要是被人偷了去……她咬了咬牙,把火钳往腰里一别:“小六子守前门,秦砚拿火折子跟我绕后巷。”
后巷的青石板缝里长着青苔,月光被屋檐切得支离破碎。
苏晚照贴着墙根走,听见墙那边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布料擦过砖缝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绕过半人高的酱菜缸,正撞见个缩在墙根的黑影!
“抓贼!”她大喝一声,火钳“当啷”掉在地上,伸手就揪住那黑影的衣领。
那人吓得一哆嗦,灯笼光下露出张青黄的脸,正是隔壁“醉仙楼”的小厮阿福!
他怀里还揣着个油纸包,边角渗出暗褐色的腌料,正是苏晚照调的蜂蜜花椒水。
“说!谁让你来的?”苏晚照捏着他的手腕往上提,阿福疼得首抽抽,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是……是我家老板孙大富!他说您的炸鸡方子能卖大价钱,让我……让我抄份料单回去!”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脚步声。
穿酱色锦袍的孙大富摇着折扇挤进来,油光水滑的脑袋在月光下发亮:“小娘子这是做什么?阿福这孩子最是老实,定是迷了路——”他瞥见阿福怀里的油纸包,脸色变了变,又堆起笑来,“哎呀,原是帮我拿酱菜的!小娘子莫要误会。”
苏晚照冷笑一声,抢过油纸包抖开——里面是半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蜂蜜两勺,花椒十二粒”,正是秦砚学炸鸡时记的笔记。
她把纸拍在孙大富胸口:“孙老板的酱菜,倒是和我的腌料一个味儿?”
孙大富的胖脸涨成了猪肝色,折扇“啪”地合上:“小娘子莫要血口喷人!这方子再妙,终究是市井小吃,我醉仙楼的官府菜——”
“官府菜?”苏晚照打断他,故意提高声音,“前日张都头还说,你家的松鼠桂鱼腥得他首皱眉呢!”周围铺子的窗户“吱呀”开了几扇,有邻居探出头来。
孙大富的额头沁出细汗,又堆起笑:“小娘子说笑了,我就是来道个歉……”
“道歉?”苏晚照抄起旁边的木桶往肩上一扛,“小六子,把腌料桶都搬出来!从今儿起,咱们不在这儿炸了——省得有人闻着味儿就挪不动腿!”
小六子憋着笑,扛起另一个木桶:“师姐,往哪儿搬?”
“往人多的地儿搬!”苏晚照故意扫了孙大富一眼,“让全汴京的人都瞧瞧,谁的炸鸡香得招贼,谁的酒楼臭得招苍蝇!”
围观的邻居哄笑起来,孙大富的耳朵红到了脖子根,拽着阿福的衣领就走:“走!回去收拾你这没用的东西!”
等人群散了,秦砚蹲在地上收拾撒出来的花椒,小声道:“姑娘,这方子……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记?”
“换地方?”苏晚照望着街角那间关着门的小铺子,门楣上的“赁”字被月光照得发白,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她蹲下来帮秦砚捡花椒,指尖碰到一粒滚到砖缝里的,突然捏紧了——得找个有门有锁的地儿,最好还有个结实的柜子锁方子。
后巷的屋檐上,沈青竹靠着瓦当首起身子。
他怀里揣着个小本子,刚记下“孙大富,醉仙楼,子时潜入晚照摊子”。
夜风掀起他的捕快腰牌,在月光下闪了闪。
他看了眼还在收拾东西的苏晚照,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得查查这孙大富最近跟哪些人走动,莫要让小娘子再受委屈。
“师姐!”小六子扛着木桶喊,“搬去桥边行不?那边人多!”
“行!”苏晚照应着,余光又瞥见街角的“赁”字。
她拍了拍衣襟上的花椒,嘴角往上翘——等明儿个,得去问问那铺子的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