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立在若兰佛堂外,木鱼声混着檀香漫过门槛。他望着那道素色身影,腰间的蓝田玉佩硌得生疼——那是初婚时的情证。檐角铜铃轻晃,惊碎了他眼底翻涌的思绪,康熙赐婚的旨意如悬在心头的利刃。
“爷!”小太监踉跄跑来,八爷骤然回神,指尖无意识着玉佩棱角。他比了个噤声手势,瞥见若兰诵经的手指微微一顿,终究没回头。槐花簌簌落在肩头,恍惚间又回到那日御花园,若曦捧着奏折从康熙书房出来,晨光为她的鬓发镀上金边。
穿过九曲回廊时,八爷的指尖深深掐进玉佩纹路里。半月前乾清宫的场景反复在脑海中灼烧——康熙将明黄圣旨拍在龙案上,“若曦与十西阿哥的婚约,着令延迟半年”的朱批刺得他喉头发紧。他原以为是天可怜见,可当“待木兰秋狝后腊月,即刻完婚”的旨意落下,才惊觉这不过是命运的缓兵之计。
书房内,九爷摇着湘妃竹扇冷笑:“老十西这回倒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婚期一延,他连早朝都要盯着八哥的脸色。”扇骨敲在檀木桌上,惊飞了十爷指间的葡萄。八爷望着案头未拆的木兰秋狝筹备折,朱批的“加急”二字刺得眼眶发烫——这看似宽限的半年,分明是用流沙堆砌的牢笼。
“八哥,咱们得想个法子......”十爷跳起来,袍角扫翻了案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漫过八爷前日拟定的秋狝接驾章程,字迹在氤氲水汽中扭曲,渐渐化作若曦在御书房外浅笑的模样。那日她捧着康熙批改的奏章出来,晨光为她的鬓发镀上金边,月牙白旗装的领口露出一截红珊瑚项链——正是他托李德全悄悄送去的生辰礼。此刻那抹红在记忆里愈发灼目,恰似木兰围场即将燃起的猎猎篝火,要将所有隐秘的期盼烧成灰烬。
夜风卷着石榴花香涌进书房,八爷推开窗,望见撷芳阁的烛火明明灭灭。明慧倚在窗前的剪影,竟与佛堂里的若兰重叠成同一道孤寂的轮廓。他想起赐婚那日,明慧攥着他的衣袖浑身发抖:“爷若要抢,我便去求皇后娘娘......”话没说完,自己己松开了她的手。
更鼓惊破长夜,八爷遣散众人,独留一盏残烛。摇曳的火光中,墙角那幅《寒梅图》泛起朦胧光晕。这幅若兰未出阁时的手笔,空白处却题着若曦最爱的纳兰词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墨迹被烛泪晕染,宛如泪痕。恍惚间,三个身影在记忆里纠缠:佛堂中枯坐的若兰、镜前强笑的明慧、还有康熙身侧低眉敛目的若曦。
那道延迟的赐婚旨意,看似给了喘息之机,实则是把钝刀,日日在心头剜割。八爷握紧双拳,指节泛白。他知道,在这深宫中,自己不过是被命运摆弄的棋子,而若曦,那个总在御书房外等他议事、会偷偷在奏章里夹上桂花糖的女子,如今近在咫尺,却似隔着千山万水。雷声碾过紫禁城上空,他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宫墙轮廓,终于明白,有些情愫,从一开始就注定困在朱红宫墙里,永远触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