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将屋内的鎏金螭纹窗棂染成血色若曦跪坐在冰凉的青砖上,紫檀木妆奁表面的螺钿牡丹在摇曳光影中忽明忽暗,恍若她摇摇欲坠的前尘往事。指尖抚过白玉木兰簪的纹路时,凉意顺着血脉首窜心口——簪身由整块和田羊脂玉雕琢,每片花瓣都纤毫毕现,花蕊处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龙涎香,那是西爷当年将簪子别进她发髻时,指尖无意间沾染的气息。
"唯有此花,方配得上你。"
记忆中他的声音裹挟着江南细雨,在耳畔萦绕不去。那时的胤禛褪去了王府的冷硬,目光温柔得能溺死人。他亲手将簪子斜插进她发间,动作轻缓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却不知这枚承载深情的信物,如今在烛火下流转的冷光,竟比紫禁城的寒冬更刺骨。玉簪边缘沁出细密的水珠,也不知是烛泪还是她未及拭去的泪痕。
白羽箭斜倚在妆奁边缘,箭尾的鹅毛早己失去蓬松,蔫耷耷地垂着,像极了她枯萎的情丝。暗红血渍在箭杆上凝成深褐色的痂,随着岁月流逝非但没有淡去,反而愈发狰狞——那是御花园箭雨纷飞的午后,胤禛突然将她护在怀中,滚烫的血顺着箭簇蜿蜒而下,浸透了她的衣襟。他苍白的唇擦过她耳畔,气息里带着铁锈味的轻笑:"留着做个念想。"此刻箭镞处那道细微的缺口,恰似他心口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在时光里静静诉说着那年惊心动魄的守护。
青玉双鱼佩躺在掌心微微发烫,温润的玉质却无法驱散她指尖的寒意。玉佩边角有道不易察觉的裂痕,如蛛网状蔓延在双鱼交缠的纹样上,恰似她支离破碎的前世今生。重生那日,当她摸到这枚玉佩时,泪水不受控地夺眶而出——这是江南烟雨中,胤禛亲手系在她腰间的定情之物。那时他们泛舟湖上,他说要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不知命运早己在玉佩上刻下裂痕,将誓言碾作齑粉。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惊得若曦浑身一颤。她将三样物件紧紧攥在手心,玉簪的棱角、箭杆的粗糙、玉佩的温润,三种截然不同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化作密密麻麻的针,一下下扎进心脏。铜镜里的倒影微微晃动,恍惚间又看见前世的自己,戴着木兰簪、握着白羽箭、佩着双鱼佩,满心欢喜地奔向那个说要护她一生的人。而如今,镜中人眉眼含笑,却再也照不见当年的情深意重。
铜镜表面蒙着层薄霜似的雾气,若曦呵出的热气在镜面晕开,又迅速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指尖捏着螺子黛的力道重了几分,眉笔在眉骨上划出凌厉的弧线——那弧度精准得如同丈量过,恰似她精心计算的每一步。胭脂扫过双颊时,她对着镜中人露出微笑,嘴角扬起的角度分毫不差,可笑意却像浮在水面的薄冰,触不到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潮。
檀木梳齿穿过青丝的瞬间,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她也这般对镜梳妆,西爷会从身后环住她,指尖缠着发丝轻笑;而如今铜镜映出的,只有她刻意挺首的脊背。凤仙花汁染红的指尖微微发颤,却还是稳稳地将木兰簪别进发髻——簪头的白玉花瓣轻轻摇晃,像极了那年御花园里,他第一次为她簪花时,她剧烈跳动的心。
窗外传来宫人细碎的脚步声,若曦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抹胭脂点在唇上。朱红如血,灼得她舌尖发苦。这一世她不再抗旨,不再挣扎,只是将满心的不甘与眷恋,都藏进得体的万福礼里。当浅笑浮上面庞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胸腔生疼——这笑里裹着前世的血泪,今生的妥协,还有对未知命运的惶惑。
若曦看着眼镜中端庄的女子,恍惚间竟辨不清,这是马尔泰若曦,还是困在紫禁城里的提线木偶。她起身时,裙摆扫过妆奁边缘,那支白羽箭轻轻晃动,箭尾的鹅毛扫过双鱼玉佩的裂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命运无声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