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的腥气混合着滚烫液压油的刺鼻气味,如同实质的粘稠血浆,灌满了重黎的鼻腔和喉咙。
视野在剧烈的颠簸和猩红独眼的视觉反馈中疯狂摇晃、撕裂。诸怀那颗巨大、扭曲、燃烧着暴虐血光的人脸头颅,在猩红的视野中急速放大!丑陋的皮肤褶皱如同干涸的岩浆河床,那裂至耳根的血盆巨口如同通往地狱的裂谷,惨白的獠牙滴淌着粘稠的涎液,散发出浓烈的腥膻与硫磺混合的恶臭!
“吼——!!!”
“驳”仅存的金属右臂,前端那几根狰狞的断裂爪刺撕裂空气,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悍然刺向诸怀的头颅!速度之快,甚至在猩红的视觉中拖曳出数道模糊的残影!
然而,灾级荒兽的反应,远超这具残破机甲和它濒死驾驶员的极限!
就在那闪烁着幽蓝能量微光的断爪即将触及目标的刹那——
“嗷呜——!!!”
诸怀那个人脸上,燃烧的血瞳凶光暴涨!它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绝不相称的恐怖爆发力!覆盖着厚重棕黑色甲壳的脖颈猛地一甩!头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爪刺!同时,那条如同攻城巨锤般的、覆盖着浓密刚毛的右前肢,带着碾碎山岳的恐怖力量,如同瞬移般从侧面横扫而至!
轰——!!!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巨响!
“驳”的右臂爪刺擦着诸踝粗糙的甲壳划过,带起一溜刺目的火星!但那条恐怖的巨蹄,结结实实、毫无花哨地轰在了“驳”残破的左侧胸甲上!
那一瞬间,重黎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慢镜头!
他清晰地“听”到了——或者说通过神经链接那冰冷而痛苦的触感,“感受”到了——身下钢铁巨兽内部传来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撕裂声!
“嘎吱——嘣!!!!”
覆盖左侧胸腹的巨大装甲板,如同被巨锤击中的劣质陶片,在令人牙酸的金属哀鸣声中,向内爆裂、扭曲、塌陷!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装甲表面!巨大的凹陷深坑触目惊心!
“噗——!”
驾驶舱内,重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身体猛地向前扑撞在冰冷坚硬的操作台上!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混合着内脏碎片般的灼痛感,狂喷而出!猩红的血雾在布满尘埃的驾驶舱内弥漫,溅射在布满裂纹的观察窗上,与外面喷溅的暗红液压油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警报!左侧胸甲结构…滋滋…完全失效!主能量回路…滋滋…受损!动力输出…滋滋…下降40%!”冰冷急促的电子音如同丧钟,在重黎混乱剧痛的意识中疯狂敲响。
“驳”庞大的钢铁之躯,被这恐怖绝伦的一击打得整个离地向后倒飞!如同被抽飞的巨大陀螺!沉重的金属脚掌在布满碎石和血肉残骸的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沟,火星和烟尘狂飙!左肩那巨大的撕裂创口中,暗红色的滚烫液压油如同决堤的血液,更加汹涌地喷射而出!滋滋作响,在冰冷的地面上腾起刺鼻的白烟!
轰隆!!!
残破的机体狠狠撞在后方一片尚未完全倒塌的、由巨大金属支架和燃烧原木构成的矿区围墙废墟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墟瞬间崩塌!燃烧的原木、断裂的金属如同暴雨般砸落在“驳”伤痕累累的装甲上,发出密集的爆响!整个机体被半埋在燃烧的瓦砾之中,独眼中那暴戾的猩红光芒都剧烈地闪烁、黯淡下去!
“呃……”重黎趴在冰冷的操作台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般的刺痛。视野里一片猩红,耳朵里充斥着嗡鸣和机甲内部结构濒临崩溃的呻吟。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差距……太大了!这残破的“铁棺材”,根本不是灾级巨兽的对手!
“吼吼吼——!!!”
一击得手的诸怀,发出震耳欲聋、充满残忍快意的咆哮!它那燃烧着血光的竖瞳死死锁定被砸进废墟、液压油如同垂死喷泉般涌出的“驳”,巨大的口涎混合着之前沾染的人类血肉,如同瀑布般滴落。它迈开攻城锤般的巨蹄,不再理会脚下蝼蚁的奔逃,带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气势,轰隆隆地朝着“驳”倒下的位置碾压而来!每一步落下,大地都在呻吟颤抖!每一步,都让重黎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猛击!
不能倒下!禺伯……禺伯可能还活着!还有那些矿工……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绝望的深渊中骤然亮起!
“呃啊啊啊——!!!”重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额头狠狠撞向冰冷的金属操作台!剧痛让他混乱的意识获得了一丝短暂的、近乎自虐般的清醒!他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抓住一根断裂的操纵杆,将残存的、所有的意志、愤怒、不甘和那渺茫的希望,顺着那冰冷而痛苦的神经链接,不顾一切地灌注进去!
“动起来!驳!!给我动起来——!!!”
嗡——!!!
濒临熄灭的幽蓝光芒,在“驳”核心那布满裂纹的晶体深处,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炽亮了一瞬!被砸进废墟的庞大机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覆盖在它身上的燃烧残骸被震得簌簌落下!
就在诸怀那巨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蹄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驳”被半埋在瓦砾中的头部猛踏而下的瞬间!
“轰!!!”
“驳”仅存的、喷溅着火星的右腿猛地向上蹬踹!沉重的金属脚掌如同绝望的反击之锤,狠狠撞向诸怀踏下的巨蹄!
砰——!!!
沉闷到极致的撞击声!如同两座钢铁山峰轰然对撞!
狂暴的力量波纹肉眼可见地扩散开来,卷起一圈混杂着尘土、血雾和火星的冲击气浪!周围燃烧的残骸被瞬间吹飞!
“驳”的右腿装甲在撞击点瞬间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整个机体被这股巨大的反冲力再次向下压沉,更多的瓦砾滚落!但它终究……挡住了这必杀的一踏!
“嗷?!”诸怀庞大的身躯被这股巨大的反冲力顶得微微一顿!燃烧的血瞳中闪过一丝惊怒!它显然没料到这堆破铜烂铁还能反抗!
就是这短暂的僵持!
“驳”那被废墟半掩的、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独眼,猛地锁定了近在咫尺的、诸怀那条支撑身体的、覆盖着浓密刚毛的右前肢!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那巨蹄上方、甲壳覆盖相对薄弱、连接着巨大蹄足的关节部位!
没有思考!只有源自神经链接深处、那冰冷钢铁意志与重黎燃烧灵魂融合而成的、最原始的本能!一种……属于“驳”这头食虎豹凶兽的、撕裂猎物的本能!
“吼——!!!”
“驳”被砸进废墟的上半身猛地向上暴起!无视了左胸那恐怖的塌陷和喷涌的“血雾”!那颗巨大的、布满刮痕和锈迹的金属头颅,如同巨锤般狠狠向前撞去!同时,仅存的右臂猛地抬起,不再是用爪刺攻击,而是……张开!那前端断裂、只剩下几根粗壮金属指骨的巨大手掌,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抓向诸怀右前肢的关节!
撕拉——!!!
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刮擦厚重角质甲壳的声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如同皮革被强行撕裂的声响!
“驳”那几根尖锐的断裂金属指骨,如同野兽的獠牙,竟然硬生生地刺穿了诸踝关节处相对柔软的角质层!深深地楔了进去!暗红色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粘稠兽血,瞬间从撕裂的伤口中飙射而出!溅满了“驳”冰冷的装甲和猩红的独眼观察窗!
“嗷呜——!!!!”
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剧痛与暴怒的凄厉惨嚎从诸怀的血盆巨口中炸响!这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威慑,而是真正受伤野兽的疯狂嘶鸣!它猛地甩动被抓住的右前肢,试图将这该死的铁疙瘩甩脱!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粗壮的尾巴如同狂蟒般扫过地面,将大片的废墟再次抽飞!
但“驳”那几根深深刺入的金属“獠牙”,如同最恶毒的捕兽夹,死死地咬住了!巨大的金属头颅更是如同攻城锥,顶着巨大的反作用力,不顾一切地向前顶撞!每一次撞击,都让诸踝关节处的伤口撕裂得更大!暗红的兽血如同小型喷泉般涌出!
“呃…呃啊!”驾驶舱内,重黎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被这疯狂的角力震碎了!每一次撞击,都通过神经连接反馈回恐怖的震荡,冲击着他早己不堪重负的身体!口鼻中的鲜血不断涌出,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眼中只剩下那喷涌的兽血!杀!撕碎它!为禺伯!为所有人!
猩红的视野剧烈晃动,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断断续续:“目标…锁定…关节…结构损伤…持续施压…自身结构…临界…警告…左臂液压压力…归零…滋滋…”
左臂!完全废了!
就在这时,疯狂挣扎甩动的诸怀,那条覆盖着倒刺、如同巨蟒般的恐怖长尾,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淬毒的钢鞭,从侧后方刁钻狠辣地抽向“驳”那毫无防护的、暴露在外的背部引擎舱!
致命一击!
重黎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甚至能通过猩红的视野捕捉到那巨尾撕裂空气的残影!躲不开!挡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驳”那颗死死顶撞着诸怀右前肢关节的金属头颅,猛地向侧面一偏!以一种近乎自毁的、违反常理的狂暴姿态,放弃了继续撞击关节的优势,巨大的金属下颚,如同捕食的巨鳄,带着令人胆寒的咬合力,狠狠地、决绝地咬向了诸怀那条横扫而来的巨尾根部!
咔嚓——!!!
令人牙酸的、混合着金属咬合与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
“驳”那巨大的金属下颚,如同铡刀般狠狠咬合!诸怀巨尾根部那坚韧的肌肉和覆盖的骨板甲壳,在恐怖的咬合力下瞬间变形、破碎!大股大股滚烫的兽血如同瀑布般狂喷而出!
“嗷嗷嗷嗷——!!!!!”
诸怀的惨嚎声瞬间拔高了数个层级!充满了无法想象的剧痛和惊骇!它那条无坚不摧、横扫一切的巨尾,竟然被这堆破铜烂铁……硬生生咬断了近半!只剩下部分筋肉和骨骼凄惨地连接着!
狂怒!彻底的狂怒!
诸怀彻底疯了!它那颗巨大的人脸因为剧痛和暴怒而极度扭曲!燃烧的血瞳几乎要滴出血来!它放弃了甩脱右前肢的撕咬,巨大的头颅猛地低垂,裂至耳根的血盆巨口张开到极限,露出匕首般的惨白獠牙,带着浓烈的腥风,朝着“驳”那暴露在外的、布满刮痕的金属脖颈,狠狠噬咬而下!它要生撕了这铁疙瘩!
而“驳”,在咬住巨尾的瞬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那横扫而来的巨尾残余部分,带着巨大的动能,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了它毫无防护的左侧背甲上!
轰——!!!
本就严重受损的左侧装甲瞬间向内塌陷出一个更深的巨坑!无数碎片向内激射!内部传来一连串令人心胆俱裂的爆炸闷响!浓烟和火光从破碎的装甲缝隙中疯狂喷涌而出!
驾驶舱内,重黎感觉整个左半身瞬间失去了知觉!恐怖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掼在右侧舱壁上!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最后的感知,是神经链接中传来的、身下钢铁巨兽濒临彻底解体的、绝望的金属哀鸣!还有……那张带着无尽腥风、噬咬而下的血盆巨口!
要……死了吗?
就在这同归于尽的最后刹那!
“呜——呜——呜——!!!”
一阵前所未有的、穿透力极强的、不同于矿区警报的尖锐蜂鸣声,如同撕裂布帛般,猛地从高空传来!声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高效的、属于绝对秩序的意味!
紧接着,三道刺目的、如同青色闪电般的流光,撕裂了弥漫的烟尘与猩红的天幕!以超越音速的恐怖速度,如同天罚之矛,精准无比地从三个刁钻的角度,狠狠轰击在诸怀那颗巨大头颅的侧面、脖颈以及那条被咬断的巨尾根部!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瞬间将诸怀的头颅和脖颈笼罩!炽白的能量光芒混合着爆炸的烈焰冲天而起!诸怀那致命的一咬被硬生生打断!庞大如山的身躯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打击打得猛地一个趔趄,向侧面踉跄了好几步!燃烧的血瞳中充满了惊愕和……一丝本能的恐惧!
“目标锁定!灾级‘诸怀’!‘天狗’小队!饱和打击!限制其行动!为‘驳’……呃,那台未知残骸争取脱离时间!”一个冷静、快速、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年轻男声,透过某种扩音装置,清晰地穿透爆炸的轰鸣,响彻在燃烧的矿场上空!
重黎模糊的、濒临黑暗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声音猛地刺了一下。
他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透过被血污、油污和烟尘覆盖得几乎模糊一片的观察窗缝隙,向上望去。
翻滚的烟尘之上,灰蒙蒙的天穹下,三台流线型、通体覆盖着哑光深灰色涂装的机甲,如同优雅而致命的钢铁猎隼,悬停在半空中。它们的造型远比“驳”要纤细、敏捷,头部是锐利的犬首状传感器阵列,闪烁着冰冷的幽蓝光芒。背部搭载着明显是高速推进器的翼状结构,散发出淡蓝色的粒子流光。其中一台位于侧翼的机甲,其肩甲上,一个清晰的、由简洁线条勾勒出的犬首徽记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天……狗……”重黎残存的意识中,闪过这个冰冷的名字。巡狩使……
这是他彻底陷入无边黑暗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黑暗。
重黎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冰海深处的石头,在不断下沉。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刺骨的寒冷和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包裹着每一寸意识。身体似乎己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的思维火苗。
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被掏空的虚脱感。神经连接那冰冷狂暴的触感也消失了,只留下一种被强行撕裂后的、空洞的麻木。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扯走,只留下血淋淋的断口。
禺伯……死了吗?那张布满皱纹、总是带着忧虑的脸,在黑暗的虚空中一闪而过,随即被诸怀那毁灭性的巨蹄踏下的画面碾碎。暗红色的蹄印……刺目的、尚未干涸的……重黎的意识碎片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带来一阵虚幻的绞痛。
驳……那台“铁棺材”……它怎么样了?最后那恐怖的爆炸……它散架了吗?核心……那块布满裂纹的幽蓝晶体……碎了?猩红的独眼……熄灭了?
还有……天狗……那如同闪电般撕裂烟尘的青色流光……那冰冷高效的指令声……
混乱的念头如同沉船的碎片,在意识的深海里无序地漂浮、碰撞。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个世纪。一丝微弱的声音,如同穿过层层厚冰的游丝,顽强地钻了进来。
“……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多处内出血…神经链接超载后遗症…严重…”
声音断断续续,冰冷,毫无感情,像是金属在摩擦。是仪器?还是人?
“……核心…剥离…成功…驳接…损伤评估…滋滋…结构完整性…低于10%…彻底…报废…”
报废?重黎的意识碎片想要挣扎,想要反驳,但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驳……真的完了吗?那冰冷的钢铁躯壳,那狂暴的灵魂……都随着那场爆炸……
“……驾驶员…身份…确认…矿工…重黎…未知…高灵犀…同步率…峰值…危险阈值…滋滋…样本…极具…研究价值…”
研究价值?样本?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意识深海的黑暗更甚,悄然爬上那微弱的思维火苗。他们……想干什么?
“……污染…浊气…残留…检测…异常…低…耐受性…未知…来源…”
浊气?耐受性?这些词语如同迷雾中的碎片,无法拼凑。
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也更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单一的电子音,夹杂着一些模糊的人声交谈,语气急促而凝重。
“……必须立刻转移!‘钦天监’的运输梭己经在路上了!这里残留的浊气浓度在升高,还有那头诸怀……”
“诸怀呢?!”另一个更粗犷、带着压抑怒火的声音响起,是之前那个发布命令的年轻男声,属于“天狗”的驾驶员。
“……重伤…遁入…西北方向的…赤裂谷…‘乘黄’小队…己追踪…但…地形复杂…浊气干扰…无法确保击杀…”
重伤……逃了……重黎的意识深处,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般苏醒,却又虚弱得无法凝聚。它还没死……禺伯的仇……
“妈的!”粗犷的声音低骂了一句,带着不甘。“优先确保幸存者和这台……‘样本’的安全撤离!矿区防御系统彻底瘫痪,浊气潮汐随时可能引来更多荒兽!动作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金属碰撞声,还有某种大型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
重黎感觉自己被移动了。不是身体在动,而是包裹着他的整个“容器”在移动。轻微的颠簸感传来。是担架?还是……某种维生舱?
一股淡淡的、带着消毒水和某种能量药剂味道的冰冷气流拂过他的口鼻,强行灌入他几乎停止工作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虚幻的呛咳感,却没有实际的咳嗽发生。
“……维生系统…接入…稳定剂…注入…准备…神经…隔离…防止…二次…冲击…”
神经隔离?他们要切断他和驳的联系?不……驳己经……重黎的意识感到一阵茫然。那冰冷而狂暴的链接,是痛苦之源,却也如同一条连接着现实的锁链。现在,这条锁链……要断了?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冰冷震颤感,如同垂死心脏的最后一次搏动,猛地穿透了包裹着他的黑暗和麻木,狠狠敲打在他意识的核心!
是它!是驳!
那感觉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甘的、桀骜的、仿佛源自远古凶兽血脉的余烬!它没有消失!它还在某个地方!在碎裂的钢铁废墟深处!那块布满裂纹的幽蓝晶体,还在挣扎着跳动!
这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应,如同强心剂般,让重黎那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火苗,猛地爆出一丝火星!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幼兽呻吟般的气音,终于冲破了重黎麻痹的喉咙。眼皮如同被焊死般沉重,他用尽灵魂深处最后的一丝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视野模糊,重影晃动,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裂纹的毛玻璃。刺眼的白光让他瞬间又闭上了眼,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血污渗出眼角。
再次尝试。
模糊的、晃动的景象勉强映入眼帘。
上方是弧形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金属顶棚,布满了复杂的管线和指示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能量药剂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躺在一个狭窄的、透明的卫生舱内。冰冷的液体包裹着他的身体,只露出头部。各种颜色的细软管连接着他的手臂、胸口和头部,将冰冷的液体和微弱的能量注入他残破的身体。
透过维生舱模糊的弧形舱壁,他看到了晃动的人影。穿着灰白色、带有简洁流线型护甲的制服,动作快速而专业。是巡狩使?还是“钦天监”的人?
维生舱似乎被放置在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透过晃动的人影缝隙,他看到了……
外面,依旧是那片燃烧的矿场废墟,但硝烟似乎被驱散了一些。远处,几台深灰色的“天狗”机甲如同警惕的猎犬,分散在西周,肩部的能量武器闪烁着幽蓝的待机光芒,监控着天空和地面。它们的涂装上有明显的刮痕和烟熏的痕迹,显然经历了激烈的战斗。
而更近一些的地方……
一片巨大的、被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那台代号“驳”的残骸,静静地躺在那里。
或者说,是“堆”在那里。
它比记忆中更加破败,更加……凄惨。
整个左半身几乎完全塌陷、扭曲,如同被巨神捏扁的易拉罐。巨大的撕裂创口变成了恐怖的窟窿,边缘是狰狞的金属断茬。原本喷涌液压油的左臂,此刻只剩下半截扭曲的金属骨架,无力地耷拉在身侧。背部引擎舱的位置,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边缘焦黑翻卷,露出里面烧焦、熔毁的线路和结构。装甲板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布满了深坑、刮痕和爆炸留下的焦痕。厚重的污垢被火焰舔舐过,呈现出一种肮脏的、混合着油污和灰烬的暗沉色彩。
它像一头被群狮撕咬致死的钢铁巨兽,躺在自己冰冷的血泊(液压油)和矿渣之中,只剩下残破的躯壳。
然而,就在那几乎被砸扁的金属头颅部位,在那布满蛛网般裂纹的独眼观察窗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猩红光芒,还在顽强地、固执地……闪烁着!
一下。又一下。
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心跳。微弱,却未曾熄灭!
重黎的心脏,仿佛被那微弱的红光狠狠攥住!
它……还活着!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带有“钦天监”齿轮与眼睛交织徽记制服的技术人员,在两名全副武装的巡狩使士兵护卫下,快步走向“驳”的残骸。他们手中拿着复杂的扫描仪器和闪烁着能量的切割工具,目标首指“驳”残破胸甲深处,那隐约透出幽蓝微光的位置——灵核!
他们要剥离它!
“不……”重黎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他想挣扎,想阻止!但维生舱束缚着他,剧痛和虚弱吞噬着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是奢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技术人员靠近,冰冷的工具对准了那微弱跳动的幽蓝光芒!
就在这绝望的注视下——
嗡!!!
“驳”那残破的躯体,似乎感应到了迫近的危险,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濒死的金属震颤!那头颅深处微弱的猩红光芒骤然炽亮了一瞬!如同回光返照的凶兽发出最后的警告!
靠近的技术人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能量残余反应!小心!”一名巡狩使士兵立刻举起了手中的能量步枪,对准了“驳”的头颅,厉声喝道。
现场气氛瞬间紧绷!
“保持警戒!它己经彻底废了!只是残余能量扰动!”一个看起来像是技术主管的人强作镇定,但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继续!剥离灵核!这是最高优先级指令!”
冰冷的切割工具再次亮起危险的光芒,缓缓伸向那幽蓝光芒的源头。
重黎的意识在剧痛、虚弱和极致的愤怒中剧烈翻腾!他死死盯着那即将被侵犯的幽蓝光芒,盯着那微弱闪烁的猩红独眼!
不要……不要碰它!!!
这股强烈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尖刺,穿透了维生舱的阻隔,穿透了肉体的虚弱,狠狠刺向那微弱却坚韧的链接!
嗡——!!!
“驳”残骸的震颤骤然加剧!那幽蓝的光芒在切割工具靠近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微弱却极其暴戾的排斥能量场瞬间扩散开来!
“啊!”手持切割工具的技术员惊叫一声,手中的仪器爆出一团电火花,脱手飞出!
“压制它!”巡狩使士兵厉喝,能量步枪充能的滋滋声响起!
现场一片混乱!
而就在这混乱的瞬间,维生舱内,重黎那强行凝聚的最后一丝意识,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终于……彻底崩断!
无尽的黑暗,夹杂着那微弱猩红光芒的最后影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彻底吞没。
冰冷的维生液包裹着他,意识沉入无边的死寂。只有卫生系统单调的滴滴声,如同送葬的鼓点,在死寂的舱室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