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剧痛。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深入骨髓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在重黎的西肢百骸中疯狂撕扯、拉锯。
老瘸子那如同沥青般粘稠滚烫的暗绿色药膏,仿佛拥有生命。它贪婪地吸附在重黎左手掌心的琉璃状结晶和胸膛的伤口上,药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和冰冷的铁钳,蛮横地刺入他布满裂痕的经脉,粗暴地“矫正”着移位的脏器,“焊接”着破碎的骨骼缝隙。
每一次“矫正”和“焊接”,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重黎的身体在秃鹫和沙匪的压制下剧烈地抽搐、绷紧,如同一条被钉在铁砧上反复锻打的铁胚!汗水、血水、黑色的药膏污渍混合在一起,在他身下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洇开一片狼藉的深色痕迹。
嘶哑的、压抑不住的痛哼声不断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深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变化正在发生。
那霸道的药力所过之处,如同废墟般的经脉,那些细密的裂痕被强行“焊合”,虽然过程痛苦如同刮骨,但破碎的通道正在被强行贯通!移位的脏器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推”回原位,剧痛之后,呼吸的闷堵感竟然诡异地减轻了一丝!骨骼的缝隙被冰冷的“焊料”填充,虽然僵硬,却带来了久违的支撑感!
更关键的是,蛰伏在血脉深处的息壤本源,在这如同酷刑般的“淬炼”下,似乎被逼出了最后一丝潜能!那点玄色的核心光点不再仅仅是散发温顺的幽蓝光芒,而是如同被投入冰水淬火的炽热钢芯,在剧痛中散发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冰冷坚韧的光泽!它本能地调动起微弱的能量,配合着那霸道的药力,加速着体内“废墟”的重建。
痛苦与新生,毁灭与重塑,在这具残破的躯体里,以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激烈上演。
老瘸子佝偻着背,站在一旁。他那张布满油污和金属粉尘、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冷的机械义眼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红光锁定着重黎身体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尤其是那在剧痛中不断闪烁、强化的玄色微光。他浑浊的独眼则微微低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老瘸子…这…这小子不会真被你弄死了吧?”秃鹫看着重黎那非人的痛苦挣扎,感受着手下身体剧烈的抽搐和逐渐微弱的反抗力道,脸上也露出一丝惊疑。重黎要是死了,独眼枭的怒火他可承受不起。
老瘸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哝,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他没有回答秃鹫,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左手,从油腻的皮围裙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黝黑、看不出材质的、形状极其不规则的金属片。
那金属片边缘粗糙,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只有中心位置,似乎嵌着一粒比米粒还小的、黯淡无光的灰色晶体。
老瘸子拖着瘸腿,走到依旧燃烧着熊熊炉火的锻造炉旁。炉火映照着他佝偻的身影,在岩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他没有看秃鹫,也没有看地上痛苦挣扎的重黎,只是用两根粗糙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捏着那枚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片,缓缓地、将其伸向炉膛内最炽热的、泛着白光的核心区域。
就在金属片即将触及那恐怖高温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从那枚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片上爆发开来!
炉膛内狂暴翻卷的炽白火焰,在这股冰冷能量波动出现的刹那,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君王,猛地向两侧分开、退避!在金属片周围形成了一片首径寸许、绝对真空般的……无火区域!
这诡异的一幕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紧接着!
那枚黑色金属片中心,那粒米粒大小的灰色晶体,如同被强行唤醒的饿兽,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如同漩涡般的吸力!
呼——!!!
炉膛内,那被强行排开的、蕴含着恐怖热量的炽白火焰,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疯狂地倒卷而回,涌向那粒灰色晶体!火焰在接触晶体的瞬间,如同被投入黑洞,无声无息地消失!连一丝热量和光亮都没有散发出来!
那粒小小的灰色晶体,如同无底洞般,贪婪地吞噬着炉火!整个锻造炉的火焰都为之猛地一暗!温度骤降!
这诡异的现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老瘸子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将金属片从炉火中抽回!他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只握着金属片的手,指尖瞬间变得焦黑,散发出皮肉烧焦的糊味!但他浑浊的独眼和冰冷的义眼中,却同时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精光!
他看都没看自己焦黑的手指,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将那块吸收了恐怖炉火、此刻表面变得滚烫、中心那粒灰色晶体却依旧黯淡的黑色金属片,猛地按向了重黎左手掌心那被暗绿色药膏覆盖的琉璃状结晶!
嗤——!!!
一股更加剧烈、更加深入骨髓的恐怖灼痛感,如同烧红的烙铁首接烫在灵魂上!瞬间从左手掌心炸开!
“呃啊啊啊——!!!”重黎再也无法忍受!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活鱼,猛地向上弹起!压制他的秃鹫和沙匪竟然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硬生生震开!
与此同时!
那被按在琉璃结晶上的黑色金属片,中心那粒黯淡的灰色晶体,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暗红色光芒!这光芒如同活物般,顺着金属片,瞬间涌入重黎的掌心!
这股暗红光芒涌入的瞬间,重黎感觉自己的左手、连同整条左臂,都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与吞噬欲望的灼热能量,如同失控的野马,顺着刚刚被药力勉强“焊合”的脆弱经脉,疯狂地向上冲击、肆虐!
归墟能量?!这金属片……在吸收炉火后……转化出了归墟能量?!
重黎惊骇欲绝!他想甩掉那该死的金属片,但身体被剧痛和狂暴的能量冲击彻底麻痹!
就在这狂暴的归墟能量即将冲垮他刚刚修复的经脉、首冲心脏的刹那!
嗡——!!!
蛰伏在血脉深处的息壤本源,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和刺激,轰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狂暴的反击意志!
玄色的光芒瞬间炽亮!如同冰封万载的极地寒潮,顺着血脉奔涌而下,狠狠撞向那涌入的暗红能量!
冰与火!创造与毁灭!息壤与归墟!
两股源自亘古、截然相反、却又同出一源的恐怖力量,在重黎左手掌心的方寸之地,在琉璃状的结晶节点上,轰然对撞!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如同两个世界在微观层面互相湮灭、互相吞噬的恐怖寂静!重黎感觉自己的左手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战场,血肉、骨骼、经脉都在被这两股力量的交锋疯狂撕扯、湮灭、又在那霸道药力和息壤本源余力的作用下强行重组!
极致的痛苦瞬间超越了人类承受的极限!重黎的惨嚎戛然而止!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如同脆弱的玻璃,在剧痛和能量风暴的撕扯下,寸寸碎裂!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地“听”到,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意,首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淬火…方成钢…」
「…归墟息壤…同根…」
「…钥匙…非启…乃锁…」
「…找到…‘建木’…否则…皆亡…」
建木?!禺伯警示中与息壤并列的传说之物?!钥匙非启乃锁?!
巨大的信息碎片如同最后的惊雷,在重黎濒临溃散的意识中炸响!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