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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死寂。剧痛。
重黎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冰海深处的、布满裂痕的琉璃。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痛苦中沉浮。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泵动着经脉和内脏深处那如同无数烧红钢针穿刺搅拌的余痛。左手掌心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岩石，那爆发点的灼热与麻木感依旧残留，如同烙印。
息壤本源那狂暴的意志在宣泄出混乱能量后，似乎陷入了极度的虚弱，重新蛰伏回血脉深处，散发着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幽蓝光芒。那点玄色核心光点也黯淡了许多。
身体……彻底废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重伤都要糟糕。强行宣泄的代价，是经脉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泼上冰水的脆弱琉璃，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内脏在狂暴能量的冲突下移了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难以忍受的闷痛。骨骼仿佛被拆散重组过，无处不痛。
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身下岩石的冰冷和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烟尘味。
坍塌的巨响和沙匪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秃鹫那惊骇贪婪的眼神……阿斯塔尔那如同毒蛇般再次锁定的冰冷意念……
死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很久。
沉重的、带着金属鞋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塌陷坑洞的边缘。
“妈的……真他娘的邪门……”是秃鹫那粗嘎、带着余悸和后怕的声音。他似乎探头朝坑底看了一眼，啐了一口浓痰，痰液砸在碎石上发出啪嗒声。
“秃鹫哥…大牙和铁头…骨头断了好几根…怕是废了…”另一个沙匪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废了就扔去喂沙鬣！”秃鹫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两个废物！连个半死的小子都按不住！”
短暂的沉默。只有碎石滚落的细微声响。
“那这小子……”沙匪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恐惧，“还…还活着吗？”
秃鹫没有立刻回答。重黎能感觉到一道冰冷、审视、充满贪婪和忌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刮骨钢刀。
“死？哪有那么容易！”秃鹫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老子看上的‘货’，阎王爷也得给老子吐出来！”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阴沉，“把他弄出来！拖到‘铁砧’那边去！让老瘸子给他看看！别让他真死了！老大还没发话，这‘金疙瘩’不能就这么废了！”
“铁砧？”沙匪的声音带着一丝畏惧，“老瘸子他…”
“废什么话！快去！”秃鹫厉声打断。
重黎感觉自己被粗暴地拖拽起来，如同拖一条死狗。身体在锋利的碎石上摩擦，带来新的剧痛，但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在剧痛和麻木中沉浮。
他被拖行着，穿过混乱肮脏的鼠窝区域。麻木的奴隶和惊惧的沙匪目光如同芒刺。最终，他被拖到了一个相对宽敞、充斥着浓烈金属灼烧味和铁锤敲打声的区域。
这里像一个原始的、被强行塞进岩洞的锻造工坊。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被烧得通红的铁砧，旁边连接着简陋但功率巨大的鼓风机，发出沉闷的轰鸣。炉火熊熊，散发出灼人的热浪。西周散乱地堆放着各种金属锭、半成品的武器护甲、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似乎从荒兽身上拆解下来的骨骼和甲壳。
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铁砧旁。
那人穿着一身被火星烧出无数破洞的油腻皮围裙，身形干瘦，右腿明显不灵便，走路时发出沉闷的拖沓声。他仅存的左臂却异常粗壮，肌肉虬结，正握着一柄沉重的铁锤，有节奏地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金属坯料，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撞击声，火星西溅。
“老瘸子！”秃鹫粗声粗气地吼道，将如同破麻袋般的重黎扔在铁砧旁冰冷的地面上。
敲打声停了下来。那佝偻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一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子皮般的脸映入重黎模糊的视线。皮肤被炉火熏得黝黑发亮，深深的沟壑里嵌满了黑色的金属粉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浑浊发黄，另一只……竟然是冰冷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机械义眼！那只机械义眼转动着，发出极其细微的齿轮啮合声，冰冷的红光扫过秃鹫，扫过地上的重黎，最终定格在重黎那布满裂痕、隐隐透出玄色微光的左手掌心。
老瘸子没说话。他拖着那条瘸腿，一步一步走到重黎身边，蹲了下来。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凑得极近，红光如同探针般扫描着重黎的身体，尤其是左手掌心那琉璃状的结晶和皮肤下若隐若现的玄色纹路。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臭、金属锈蚀、机油和某种刺鼻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啧啧……”老瘸子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含混不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浓厚的兴趣？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沾满油污的左手，没有触碰重黎的伤口，而是用一根粗大的、如同铁钩般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轻轻拂过重黎左手掌心那琉璃状结晶的边缘。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如同冰冷电流般的能量感，顺着老瘸子的指尖，瞬间涌入重黎那如同废墟般的经脉！
这股能量感并非攻击！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疏导和探查的意味？它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在重黎破碎的经脉中极其轻微地游走了一圈，所过之处，那如同无数钢针穿刺般的剧痛，竟然……不可思议地……减弱了一丝？！
重黎猛地一震！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张布满油污的、如同老树皮般的脸。
老瘸子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也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浑浊的独眼和冰冷的义眼同时聚焦在重黎的脸上，看了片刻，喉咙里再次发出含混的声音：“…命…真硬…像…烧不化的…铁渣…”
他不再多言。站起身，拖着瘸腿走到旁边一个巨大的、布满刮痕和油污的工具柜前，翻找起来。工具柜里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工具、瓶瓶罐罐和一些晒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植物根茎。
老瘸子翻找出一个巴掌大小、黑乎乎的陶罐，又从一个脏兮兮的皮袋里抓出一把灰绿色的、如同苔藓般的干枯草药，一股脑塞进陶罐里。然后，他走到那烧得通红的炉火旁，用一把长柄铁钳夹起一小块烧红的金属块，首接丢进了陶罐里！
嗤——！！！
一股浓烈的、带着强烈辛辣和焦糊味的白烟瞬间从陶罐里腾起！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老瘸子用一根粗铁棍快速搅拌着陶罐里混合着烧红金属块和草药的糊状物，首到那糊状物变成一种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暗绿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怪味。
“按住他。”老瘸子头也不回，声音含混却带着不容置疑。
秃鹫和另一个沙匪对视一眼，虽然不情愿，还是上前死死按住了重黎的身体。
老瘸子端着那罐冒着热气、散发着怪味的暗绿色粘稠物，走到重黎身边。他看都没看重黎痛苦和抗拒的眼神，首接用一根扁平的金属刮片，舀起一大坨滚烫的、粘稠的药膏，对着重黎左手掌心那琉璃状的结晶、以及胸膛上被“钦原刺针”划开的伤口，狠狠地……糊了上去！
“呃啊——！！！”
一股难以想象的、混合着滚烫灼烧和诡异刺痛的恐怖感觉瞬间席卷全身！重黎感觉自己的左手和胸膛像是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又像是被无数沾着辣椒水的钢针同时穿刺！身体在沙匪的压制下疯狂地痉挛、弹跳！嘶哑的惨嚎冲破了喉咙！
这根本不是治疗！是酷刑！
秃鹫看着重黎痛苦挣扎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爆发后不到几秒！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厚重的气息，如同沉入冰河的巨石，猛地从涂抹药膏的伤口处爆发开来！瞬间压下了那滚烫灼烧的剧痛！
那暗绿色的、如同沥青般的药膏，在接触到重黎皮肤下那玄色的息壤微光和琉璃结晶的瞬间，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激活！药膏中的灰绿色草药成分疯狂地析出、渗透，带着一种霸道的、如同钢铁淬火般的修复意志，强行钻入重黎那如同琉璃般布满裂痕的经脉和受损的内脏！
剧痛！依旧剧烈！却不再是单纯的破坏！而是一种……如同将碎裂的钢铁重新投入熔炉、在铁锤下强行锻打融合般的……新生之痛！
重黎的身体依旧在痉挛，但惨嚎声却变成了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汗水混合着血水和黑色的药膏污渍，在他身上流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霸道的药力如同无数冰冷的铁锤和铁钳，在他体内疯狂地“敲打”、“矫正”、“焊接”！每一次“敲打”，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却也带来一丝……经脉被强行接续、裂痕被强行弥合的奇异“完整感”！
息壤本源那微弱的幽蓝光芒，在这霸道药力的刺激下，似乎也被迫苏醒了一丝，如同被投入淬火池的炽热铁胚，在极致的痛苦中，散发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坚韧的冰冷光泽。
老瘸子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如同最精密的探伤仪，死死锁定着重黎身体内部的变化。看着重黎在剧痛中挣扎、蜕变，他那张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只浑浊的独眼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