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营地像被按了静音键。
陆昭蜷缩在帐篷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后颈的血管一跳一跳,像有团活物在皮肤下拱动——共生菌又在催她进食了。
她望着睡梦中的沈烬。
他背对着她,军大衣半搭在肩头,露出后颈那道旧伤疤。
三天前为了给她压制暴走,他主动伸来手腕,犬齿咬破皮肤时,他连眉头都没皱。
可这次...陆昭摸了摸脖子上的军牌,金属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不能再咬他了。"她对着黑暗呢喃。
上回咬完,沈烬发了半宿低烧,额角全是冷汗却仍攥着她的手。
她想起实验室的白大褂说过,共生菌会逐渐侵蚀宿主的生命力,像寄生虫一样。
帐篷外传来巡夜队员的脚步声。
陆昭摸出腰间的匕首,轻轻挑开帐篷绳结。
月光落在她写好的纸条上,字迹歪歪扭扭:"别找我,我会回来。"她把纸条压在沈烬的战术靴下,转身时又顿住,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梢——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主动离开能触到他的地方。
废弃地铁站的通风口滴着水,在地面积成浑浊的水洼。
陆昭蹲在转角,喉咙里像爬满了蚂蚁。
她听见流浪猫的叫声,毛都炸成球的橘猫正扒拉着腐烂的垃圾袋。"对不住了。"她扑过去时,猫爪在她手臂抓出三道血痕,可那点痛根本压不住后颈的灼烧。
犬齿刺破猫颈的瞬间,陆昭闭紧眼睛。
腥甜的血涌进喉咙,可这次的躁动只平息了半刻。
她松开嘴,猫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不够..."她踉跄着扶住墙,瓷砖冰凉刺骨。
"07号。"
阴恻恻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孔。
陆昭猛地抬头,七八个黑影从楼梯口围过来,为首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在这废墟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指尖转着支注射器,玻璃管里的绿色液体泛着幽光。
"张锐..."陆昭后退半步,后背撞在消防栓上。
记忆突然翻涌——三年前的实验室,这个总戴着白手套的男人总在她饿到啃铁栏杆时出现,端着盛着生肉的托盘,说:"小实验体要乖,吃饱了才能当最厉害的武器。"
"没想到你还活着。"张锐推了推眼镜,笑容像刀背刮过骨头,"军部的共生菌实验资料全烧了,就剩你这个活样本。"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人举起了电击棒,"跟我们回去,说不定还能给你换个更听话的共生体。"
陆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到后腰的短刀,刀鞘却被人从身后抓住。
电击棒的蓝光在眼前炸开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是另一个心跳声,像擂鼓般撞进脑海。
那是沈烬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三倍。
沈烬是被冷醒的。
他翻身去搂身边的温度,触到的却是冰冷的睡袋。
月光从帐篷缝隙漏进来,照见压在战术靴下的纸条。
他捏着纸条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愤怒,是某种更尖锐的东西——胸口像被人用钝刀剜着,链接在预警,这是他第一次清晰感知到陆昭的危险。
"王浩!"他冲出帐篷时,巡夜的哨兵正抱着枪打盹。
瞭望塔的探照灯扫过围栏,他看见围栏外的土坡上有新鲜的鞋印,方向首指废弃地铁站。
"指挥官!"王浩从物资堆后跑过来,"老赵说后半夜有雨——"
"备枪。"沈烬扯过挂在树杈上的战术背心,子弹带哗啦作响,"陆昭在地铁站,她有危险。"
"您不能一个人去!"王浩抓住他的胳膊,"张锐那伙探子三天前就在附近出现过,可能有埋伏——"
沈烬反手握住王浩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的眼睛在夜色里发亮,像淬了火的刀:"你知道链接是什么吗?"他说,"她疼,我这里就疼。"他叩了叩自己心脏的位置,"她不是别人,是我的锚。"
王浩松开手。
沈烬己经冲进了夜色,战术靴踩碎的露珠在月光下飞溅,像一串未说完的叮嘱。
地铁隧道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
陆昭被按在铁轨上,电击棒的电流顺着脊椎往上窜,她咬着牙不哼出声。
张锐蹲下来,用注射器尖端挑起她一缕头发:"当年你咬了十个实验体才活下来,现在连只猫都喂不饱?"他的指尖划过她后颈的共生菌凸起处,"军部新研发的抑制剂,能让你彻底变成听话的武器。"
"去你妈的武器。"陆昭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正溅在他金丝眼镜上。
张锐的脸瞬间扭曲,扬起注射器就要扎下来——
枪响。
子弹穿透张锐的右肩,他尖叫着摔进铁轨旁的积水里。
陆昭看见阴影里走出个人,军大衣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腰间的配枪。
沈烬的瞳孔缩成针尖,枪口还在冒烟:"她是我的人。"
探子们愣了半秒,有人举枪瞄准沈烬。
陆昭在地上滚了半圈,撞开那人的胳膊。
沈烬趁机扑过来,把她护在身后。
子弹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在隧道墙上打出火星。
"撑得住吗?"沈烬边换弹夹边问,声音平稳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陆昭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他肩章上有道新裂开的线——是昨夜她偷偷擦亮的那枚金属扣,此刻在火光里泛着温柔的光。
"你说呢?"她笑了,从靴筒里摸出藏着的短刀,"我可是靠你血活着的。"
沈烬的动作顿了顿。
他突然扯下战术手套,露出手腕上那道旧牙印。"咬。"他说,把腕子递到她面前。
陆昭的瞳孔地震。
后颈的灼烧突然变得滚烫,可她却后退了半步:"你嫌我脏?"
"你早就拴住我了。"沈烬抓住她的后颈,强迫她靠近自己的手腕。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混着硝烟味和铁锈味的血香。
陆昭的犬齿刺破皮肤的瞬间,潮水般的平静漫过全身。
她听见沈烬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自己的心脏同步了。
隧道尽头的天光渐渐亮起来。
两人背靠背走出地铁站时,沈烬的军大衣裹在陆昭身上,她的手指牢牢扣着他的皮带。
身后传来探子们的惨叫,可他们谁都没回头。
"下次别乱跑。"沈烬的声音哑得厉害,"我差点以为..."
"以为我又要当烂在泥里的树?"陆昭仰头看他,血污的脸上露出笑,"现在有根了,哪能说烂就烂。"
营地的围栏出现在视线里时,沈烬突然停住脚步。
他转身按住陆昭的肩,仔细检查她身上的伤口:"肋骨断了一根,回去让老周上夹板。"
"你肩上的伤呢?"陆昭扯他的衣领,看见渗血的弹孔,"沈上校什么时候学会藏伤了?"
"指挥官的伤,不能让队员担心。"沈烬说,却没躲开她的手。
他们回到营地时,老赵正蹲在篝火旁修猎枪。
沈烬把张锐的尸体甩在他脚边,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几只乌鸦。
"军部的人。"沈烬说,声音像结了冰。
老赵眯起眼:"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沈烬没说话。
他望着不远处的医疗帐篷,陆昭正坐在小马扎上,老周给她处理胳膊上的抓伤。
晨光里,她脖子上的军牌闪着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他想起张锐最后那句嘶吼:"杀了她也没用!
共生菌的秘密早就——"
"他们盯上的,不只是她。"沈烬对着风说。
营外的巡夜队员突然吹响警哨。
老赵抄起猎枪跑向围栏,沈烬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陆昭咬他时的温度。
有些秘密,该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