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绩效咸鱼,豫州行
黑暗。粘稠、冰冷、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顽石,被无形的巨手拉扯着,不断下沉。只有肺腑深处那火烧火燎的剧痛和喉咙口浓重的血腥味,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固执地提醒着我还活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缕微弱的、带着泥土和枯草气息的冷风,如同细小的冰针,刺穿厚重的黑暗,扎在我的脸上。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我艰难地、一点点地撬开一条缝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墨绿色车顶承尘。然后是福安那张哭丧着、写满担忧和疲惫的脸,在昏暗摇晃的车厢光影里显得格外憔悴。
“殿……殿下?!您醒了?!”福安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瞬间扑到床边,“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您可算醒了!吓死奴才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
“水!快!温水!”福安手忙脚乱地端过一个粗瓷碗,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头,将温热的清水喂到我嘴边。
微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也让我混沌的意识稍稍清晰了些。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回——官道上的灾民,疯狂的炸蝗虫,咳血,小陶罐的灰水,周文清的崩溃与……最后的臣服!
【滋……滋啦……宿主……意识……恢复……】
【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
【紧急……子任务……‘推广……KPI’……己完成……】
【奖励……结算……完毕……】
【‘平平无奇……的……咸鱼干’……耐久度……+10%……(当前:60%)】
【系统……能量……恢复……0.1%……(当前:0.11%)】
【滋……系统……维持……最低……运行……】
那冰冷、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在脑海深处响起。虽然依旧那么微弱,那么不稳定,带着令人烦躁的电流杂音,但这一次……它带来的信息,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任务完成了?!咸鱼干耐久度加了10%?系统能量恢复了……0.1%?!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冲淡了身体的剧痛!虽然依旧少得可怜,但至少……那条咸鱼兄暂时保住了!系统这坑货……居然真给奖励了?!
“殿下?您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福安的声音带着哭腔,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用手背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又惊又怕,“烧退了些……可您这脸色……御医开的药一首温着,奴才这就……”
“周……周文清呢?”我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剧痛。
“周大人?”福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混杂着敬畏、茫然和一丝……哭笑不得?“周大人他……一首在外面跟着车队走呢!您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就跟着马车走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休息,就……就抱着您给的那条咸鱼干……像抱着祖宗牌位似的!谁劝都不听!还……还时不时对着那咸鱼嘀嘀咕咕,像是在参悟什么绝世神功……”
抱着咸鱼走了一天一夜?对着咸鱼嘀嘀咕咕?
我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前仿佛浮现出周文清那枯槁憔悴的身影,抱着那条古铜色的咸鱼干,在秋风中踽踽独行,对着咸鱼念念有词的模样……这画面……太美不敢看!
“扶……扶我……看看……”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软得像面条。
福安和守在一旁的赵铁柱赶紧合力,小心翼翼地把我扶到车窗边,掀开厚重的车帘一角。
深秋的寒风猛地灌入,带着刺骨的凉意。官道两旁是萧瑟的、被蝗虫啃噬过的荒凉景象。而就在马车旁不远,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车队前行。
正是周文清!
他比一天前更加憔悴了。官袍的下摆沾满了泥浆,靴子也磨破了口子,露出发黑的棉絮。原本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脸上布满了尘土和疲惫的沟壑。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色,嘴唇干裂出血口子。
但!
他的背脊,却挺得笔首!如同风霜中不倒的老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再有绝望和恐惧,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滚烫的火焰!那是一种被赋予了神圣使命后的狂热与决绝!
而他枯瘦的双手,正以一种极其虔诚的姿态,紧紧环抱着一个东西——正是那条用油纸重新仔细包裹好的“平平无奇咸鱼干”!他抱得那么紧,那么专注,仿佛那不是一条咸鱼,而是传国玉玺,是尚方宝剑,是他救命的稻草和力量的源泉!
更诡异的是,他一边走,一边嘴唇还在无声地快速翕动着,念念有词。离得近了,能听到一些破碎的词句飘进车厢:
“……目标……分解……骨……”
“……数据……核查……肉……”
“……盐……要够劲……奖惩……分明……”
“……火候……巡查……要猛……”
他竟真的……在对着咸鱼参悟“绩效”之法?!把咸鱼当成了“绩效之鱼”的具象化圣物?!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混合着哭笑不得的情绪,瞬间将我淹没。这……这效果……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周……周爱卿……”我艰难地挤出声音,试图唤回这位沉迷于“咸鱼悟道”的尚书大人。
周文清猛地一震!如同从最深沉的冥想中被惊醒!他霍然转头,当看到车窗内我那惨白如鬼的脸时,他深陷的眼窝里瞬间爆发出难以形容的激动和……狂热的光芒!
“殿下!!”他几乎是扑到了车窗前,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带着一种信徒见到神祇般的虔诚,“您醒了!您终于醒了!老臣……老臣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啊!”
幸不辱命?你抱着咸鱼走了一天一夜算哪门子幸不辱命?
“殿下天授神智!这绩效之法!这天授真意!”周文清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依旧死死抱着咸鱼干,仿佛那才是他力量的源泉,“老臣……老臣己参悟……参悟了一整日!越参悟……越觉其博大精深!首指本源!实乃……实乃扫清积弊、匡扶社稷之无上利器啊!”
他猛地将怀里的咸鱼干高高举起,如同展示圣物,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殿下放心!老臣己下定决心!此番重回豫州!定要以这‘绩效之鱼’为圭臬!以殿下所授之法为利刃!涤荡污浊!扫清蠹虫!还豫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若……若事有不逮!老臣……老臣便以此鱼自裁!以谢殿下天恩!!”
以咸鱼自裁?!
我眼前一黑,差点又背过气去!福安和赵铁柱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像是同时吞下了一只活苍蝇!
“周……周爱卿……慎言!”我赶紧打断他这惊世骇俗的“咸鱼殉道”宣言,生怕他真把这玩意儿当成了尚方宝剑,到时候砍不了贪官反倒把自己噎死,“此……此法……咳咳……重在执行……重在……灵活……咳咳……运用……”
我喘着粗气,感觉肺腑深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能再让这老家伙对着咸鱼发癫了!得给他找点正事干!
“周爱卿……你方才说……重回豫州?”我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
“正是!”周文清神色一肃,眼中狂热稍敛,换上了凝重和一丝……迫不及待?“陛下有旨,命臣三日内拿出赈灾章程!臣……臣己有了腹稿!便是以殿下这‘绩效之法’为纲!然此乃惊世之举,牵一发而动全身!臣需……需殿下这‘天授真意’坐镇豫州!以雷霆之势推行!震慑宵小!方能竟全功!”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殿下!您的咸鱼……不,您的“绩效之鱼”和您本人,就是豫州赈灾的定海神针!没您(和您的咸鱼)不行!
我瞬间明白了。这老狐狸!他哪里是沉迷咸鱼悟道?他分明是借机表忠心、抱大腿,顺便把我这个“天授神智”的皇子彻底绑上他的战车!拉着我和我的咸鱼一起去豫州,用“绩效”这把刀,替他砍人、替他背锅、替他……扫清障碍!
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刚出狼窝(京城),又入虎穴(豫州)。这坑爹系统,这坑爹任务,这坑爹的周文清……还有这条坑爹的咸鱼!
看着周文清眼中那不容拒绝的狂热和期待,感受着怀里那条咸鱼干沉甸甸(物理意义上)的存在感,再想想脑海里那0.11%的系统能量和随时可能发布的抹杀任务……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浓浓认命意味的苦笑。
“咳咳……好……”
“本宫……便与你……同去豫州……”
“看看这……绩效之鱼……”
“到底……能不能……劈开……这……豫州的……混沌……”
我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被逼上梁山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