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与血肉的奇异交融,竟然引得李云祥想要生出将那钢铁龙筋拔下来的冲动。
刚才在冰池,李云祥只觉得自己视野边缘开始泛红,一种原始的、暴戾的冲动从脊椎底部窜上来。
“拔了它。”
这个念头凭空出现,却清晰得可怕。
现在离敖丙远远的,眼前的画面扭曲变形,取而代之的是滔天巨浪和血色天空的幻象。
他看见自己,不,不是自己。
是一个扎着两丸髻,拿着混天绫的少年,脚踏风火轮,手中攥着一条鲜血淋漓的…
这是哪吒闹海的画面?
李云祥右腿后撤半步,左肩前倾——这个姿势陌生又熟悉,仿佛有另一个灵魂正在他肌肉记忆里苏醒。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想起那个古老神话:哪吒抽了龙王三太子的龙筋。
荒谬的是,此刻的他竟能想象出那种触感——温热的、滑腻的,在指间挣扎的活物。
幻象愈发清晰。
混天绫的赤红刺痛瞳孔,脚底传来风火轮灼烧空气的爆鸣。
最鲜明的是掌心触感,那条被攥住的龙筋在指间弹动,温热的龙血顺着腕骨流进袖口。
他听见清脆的笑声:“小龙,疼不疼?”
现实中的李云祥猛地弯腰干呕。
额发垂下来遮住视线,汗水在地面砸出深色痕迹。
敖丙换好衣服出来时,看到李云祥弓着背脊,双手撑在膝盖上,指节发白。
他的额发被冷汗浸透,一缕缕黏在苍白的脸颊边,脚边的地板上溅开几滴未干的水渍。
“喂。”敖丙用鞋尖不轻不重地踹了下他的小腿,“你在这演什么苦情戏?”
李云祥猛地首起身,瞳孔还残留着未散的血丝。
他下意识甩了甩右手腕,仿佛那里还沾着黏稠的龙血。
“没事。”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火燎过,“早餐吃太急了。”
敖丙眯起眼睛,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离远了些,“自己下去收拾干净。”
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又忽然停住,侧过半边脸瞥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下次编理由,记得找个像样的。”
李云祥盯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地面。
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血,没有龙筋,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和自己滴落的汗。
德家公馆休息室。
李云祥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冲在脸上,刺得他一个激灵。
他撑着洗手台的边缘,盯着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脸——眉骨下压,眼尾还带着未褪尽的戾气,仿佛哪吒抽筋扒骨的狠劲仍残留在肌肉记忆里。
…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
他甩了甩头,水珠飞溅。
指尖无意识地着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黏腻的触感,跳动的龙筋在指间绷紧的弹性,温热血迹蜿蜒过腕骨的滑腻。
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胃里翻涌,喉咙发紧。
门外传来脚步声,李云祥猛地关上水,抄起毛巾胡乱擦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影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只是眼底仍沉着些说不清的阴翳。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干净、干燥,没有任何血迹。
…果然是疯了。
*
李云祥走进餐厅时,敖丙正坐在长桌尽头,慢条斯理地切着一块淋了蜂蜜的松饼。
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色亚麻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
袖口卷了两折,小臂线条流畅,腕骨上松松垮垮地挂了条银链,随着他切松饼的动作轻轻晃动。
下身是条浅灰色休闲裤,布料垂感很好,衬得腿型修长。
没穿袜子,赤脚踩在软底拖鞋里,脚踝清瘦,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感。
晨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垂顺的发丝镀了层浅金,整个人看起来矜贵又散漫。
他抬眼瞥见李云祥,刀尖在瓷盘上轻轻一磕,“怎么,还吃得下?”
李云祥没接话,径首拉开椅子坐下。
仆人端上来的咖啡冒着热气,他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总算压下了那股莫名的焦躁。
敖丙低笑一声,叉起一块松饼送进嘴里,甜腻的蜂蜜在唇上沾了点儿亮色。
他舔了舔嘴角,意有所指地补了句:“吃不下,可以不吃。”
李云祥盯着敖丙唇上那抹蜂蜜的亮色看了两秒,伸手接过仆人端来的餐盘。
刀叉在瓷面上刮出短促的锐响,他切下一大块松饼塞进嘴里,甜腻的蜂蜜和蓬软的蛋糕体瞬间填满口腔。
太甜了,甜得发腻,和他平时偏好的口味截然相反。
他咀嚼得很用力,下颌线绷紧,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才咽下去,像在吞咽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敖丙撑着下巴看他,眼底浮起一丝玩味,“觉得难吃,也可以不吃。”
李云祥没抬头,只是握着餐刀的手指紧了紧,金属刃面映出他微微拧起的眉头。
因为是你吃的,所以也想尝尝。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更凶狠地咬下一口松饼,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荒谬的想法一起嚼碎咽下去。
敖丙支着下巴,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目光像打量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落在李云祥身上。
“李云祥。”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尾音拖得慢悠悠的,“你该不会——”
刀叉在盘子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李云祥猛地抬头,眼神锋利得像要剜人。
敖丙笑得更加愉悦,甚至微微前倾了身子,发丝垂落额前,衬得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挺喜欢和我较劲的吧?”
空气凝固了一瞬。
李云祥盯着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凶狠的笑。
“是啊。”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尤其是看德三少爷吃瘪的时候。”
敖丙眨了眨眼,“巧了,我也是。”
老管家李艮端着新煮的红茶站在餐厅门口,银质托盘在手里微微发颤。
他看见自家少爷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正用叉子尖慢悠悠戳着盘子里剩下的半块松饼,然后看着对面那位李云祥吃着松饼,眼神凶得像要活吃了那套餐具。
最诡异的是,空气里飘着的不是火药味,倒像是什么黏糊糊的糖浆,甜得发腻,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