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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痛哭像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冲刷掉了积压在心底的污泥浊水。虽然心口的伤疤依旧存在，但在父母温暖的怀抱和质朴却充满力量的开解下，林砚感觉轻松了许多。那沉重的枷锁似乎被卸下，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大年初一，阳光格外明媚，透过贴着福字的老式玻璃窗洒进小小的客厅。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晚爆竹的硝烟味和年夜饭的余香。林砚睡了个难得的懒觉，醒来时，母亲己经煮好了热气腾腾的汤圆，白白胖胖的圆子在红糖姜水里沉浮，寓意着团团圆圆，甜甜蜜蜜。
“快起来，小懒虫！吃了汤圆，一年都顺顺溜溜，甜甜蜜蜜！”林母笑着招呼，脸上的愁容被新年的喜气冲淡了许多。
林砚洗漱完坐下，咬了一口软糯的汤圆，黑芝麻馅儿香甜浓郁地流淌出来。他看着父母脸上轻松的笑容，听着窗外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感受着这份久违的、纯粹的安宁。深城的那些纠葛——背叛的痛苦、程述寒带来的复杂悸动、顶级公寓的压力——仿佛真的被暂时隔绝在了这方水土之外。他只是林家的儿子，享受着最简单的新年快乐。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平静而安逸。跟着父亲去给几家关系近的长辈拜年，收获一堆“工作顺利”、“早点成家”的祝福和塞得满满当当的红包（虽然林砚早就过了收红包的年纪，但在长辈眼里永远是孩子）；陪母亲去逛了县城里新开的小小庙会，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舞龙舞狮，买点不值钱但有趣的小玩意儿；和几个发小聚在一起，打牌、聊天、回忆小时候的糗事，笑得没心没肺。
没有工作邮件，没有代码，没有周媛的阴影，也没有程述寒那无处不在、令人心悸的存在感。时间像是被拉长了，缓慢而温柔。林砚晒着太阳，呼吸着带着泥土和鞭炮味的清冷空气，感觉那些被都市生活磨砺出的棱角和疲惫，都在一点点被抚平。
他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父母含蓄的提议——留在老家，找个安稳的工作？深城那个巨大的名利场，那个冰冷又充满诱惑的旋涡，真的适合他吗？那个叫程述寒的男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程总……他欠程总的，太多了。那套公寓，那笔“属于他”的首付，还有那份强势的庇护……他不可能一走了之。
初五的下午，林砚正帮着父亲在院子里收拾过年燃放后的鞭炮碎屑。阳光暖洋洋的，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是父亲在讲他年轻时的事，林砚安静地听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林砚以为是哪个拜年的朋友，随手掏出来一看。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劈开了这小院午后宁静的假象——**程述寒**。
林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指僵住。这几天刻意不去想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他下意识地看向父亲，林父正背对着他，弯腰捡着地上的红纸屑。
“爸，我接个电话。”林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拿着手机快步走进了屋里。
关上房门，隔绝了院子的声音，林砚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细微的电流声，仿佛能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呼吸。
“程总？”林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心虚？好像偷懒被抓包的孩子。
“嗯。”程述寒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压迫感，“在老家？”
“是……是的，程总。”林砚连忙回答，“您……新年好。”
“嗯。”程述寒似乎对这个问候并不在意，首接切入主题，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一个日程，“初八返程的票，订好了？”
“订好了！下午三点的高铁。”林砚赶紧报上时间。
“嗯。”程述寒应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又问道：“家里，都还好？”
这句看似平常的问候，却让林砚心头微微一震。程总……是在关心他的家人？还是……只是随口一问？他想起院子里那堆天价年货，想起程述寒那张努力“和煦”的脸，心情复杂。
“都挺好的，谢谢程总关心。”林砚谨慎地回答。
“嗯。”程述寒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是简短的回应。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但林砚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挂断的意思。这种无声的等待，比任何追问都更让人心慌。
林砚握着手机，手心微微出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客厅里很安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深城这几天降温了。”程述寒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题转得突兀，语气却依旧平淡，“回来注意添衣。”
“啊？哦……好的，谢谢程总提醒！”林砚愣了一下，连忙应道。深城降温？程总特意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个？他总觉得这通电话没那么简单，却又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嗯。”程述寒似乎终于满意了，或者说，他此行的“慰问”目的达到了。他最后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让林砚莫名地感到一丝……被惦记的暖意？
“好的，程总。”林砚应道。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传来忙音。
林砚拿着手机，站在安静的客厅里，听着窗外父亲扫地的沙沙声，心里五味杂陈。程述寒这通电话，简短、高效、带着他特有的掌控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精准地提醒了他归期，确认了他家人的状态（或许主要是确认他在哪里），甚至还……提醒他添衣？
这到底算什么？上司对员工的例行关怀？还是……别的？
他甩甩头，不敢深想。只是，那被老家安宁暂时压下去的、关于程述寒的复杂思绪，又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翻涌起来。那把象征“绝对领域”的钥匙，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无形的引力。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父拿着扫帚走了进来，看到林砚拿着手机站在客厅发呆，随口问道：“谁的电话啊？工作上的事？”
林砚回过神，将手机揣回口袋，掩饰性地笑了笑：“嗯，是程总，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提醒我深城降温了。”
“程总？”林父擦擦手上的灰，脸上露出感慨的神色，“你们这大老板……还真是关心下属啊。大过年的还惦记着你。” 朴实的父亲显然被程述寒表面的“关怀”打动了。
林砚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关心下属？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看着窗外依旧明媚的阳光，心里却明白，这个宁静的假期，己经进入了倒计时。初八下午三点，那趟开往深城的高铁，将载着他，重新驶回那个由程述寒主宰的世界。
平静的港湾即将远去，前方等待他的，是更深的旋涡，还是……别的风景？
他拿起扫帚，走出屋子，重新加入父亲收拾院子的行列。阳光下，鞭炮碎屑的红纸像点点红梅，点缀着朴素的院落。他用力挥动扫帚，仿佛要将心头那些纷乱复杂的思绪，也一并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