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个有酒窝的男人

按理说，或者正着说反着说都行，建国后是不许成精的。

但是，很离谱的是，金小梨还是成精了。

金小梨是她给自己起的名字，金是她住的金台寺，小梨是同音，同鲤字。

没错，她原本是金台寺的一条锦鲤，常年欢快的在鱼池里游来游去，每日晨钟暮鼓，跟着僧人们礼佛诵经，偶尔听听香客们许愿还愿。

这再平常不过了。

无论怎么算，金小梨都不会成精的。

主要是这条件也不允许啊，网上都说这是什么末法时代，按照法律法规，建国后成精也是要打报告申请的。

她一条鱼，还是胖得有点离谱的红尾锦鲤，用鱼鳍写字吗？

报告又交给哪个部门审批啊？！

“说完了吗？”诵经的老方丈头也不抬，依旧敲着木鱼。

“没呢！”金小梨还不太会走路，空气她又游不动，只能努力蹦跶两下，好歹是蹦跶到了老方丈的蒲团边，坐了下来。

“方丈，你说我会不会被抓去做研究啊，还是被抓去作红烧鱼，建国后成精会被打回原型吗？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就违反了规定。打回原形疼不疼啊，我好不容易吃得那么胖，万一打回原形的时候流油了咋办，香客们说鱼油很贵的……”

金小梨叽叽喳喳的像鱼池边树上的鸟儿一样，问个不停。

她实在是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成了如今的模样，分明昨天她还在鱼池边听新来的小僧人悄咪咪吐槽修行真的很苦，今天她就在蒲团上，像砧板上的咸鱼，失去了所有力气。

老方丈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少女模样的人，无奈道，“六十多年前，老衲刚到寺里，你就开了灵智，这么多年过去了，化形很正常。”

“你怎么知道我开了灵智？”金小梨大惊，这事她以为只有自己知道。

“没有一条普通锦鲤，能活六十多年，隔三差五跟着做早课和听经，叫你你就游过来……”老方丈扶额，感情这条小鲤鱼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金小梨失去了所有辩驳的力气，这么多年的隐藏，居然都是假的，早被看出来了。

如果在鱼池里，她一定翻起白肚皮，让其他人紧张一会儿。

“那化形呢，建国后不允许的！”金小梨的声音弱了下去。

老方丈抚了抚白胡子，笑道，“没这条规定，但你的事寺里己经跟上面打报告了，上面让你今后就住在寺里，做个居士修行。”

“咱们寺里不收女居士吧？”金小梨不解。

“你可以化作男子模样。”老方丈一脸笃定。

“可我是条母鱼！”金小梨两眼一黑，恨不得晕过去，只是可惜她做不到。

老方丈乐不可支，连带着一众小沙弥都笑出了声。

这条锦鲤实在是太可爱了，上面只是说让她住在寺里修行，又没说是什么模样，化为原型在鱼池里也是可以的，只是挂个名为居士而己，哪里又受男女性别拘束。

“方丈，西山居士来了。”大殿外，匆匆走来一个小沙弥。

金小梨知道这个西山居士，是个高高的胖子，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他年年都带着一大群人来礼佛，偶尔还有零星的香客来上香，也会提到什么金台寺年度大会员之类的，好像说的就是这个人。

老方丈带着一群小沙弥迎接西山居士去了。

金小梨悄悄跟在后面，站在一棵树下，远远看着那个西山居士随着方丈一起礼佛、上香、然后捐了一大笔钱。

果然是大会员！

很有钱！

其他居士都是几十、一两百的。

这个居士眼也不眨，烧得是很大根的头香，还往功德箱里投了整整一千块！

“小师兄，这个西山居士做的什么工作，好有钱。”金小梨悄悄拉住一个小沙弥的衣袖。

“倒也不必这么鬼鬼祟祟的。”

小沙弥一回头，就看到金小梨藏在自己身后，还探出个脑袋远远看着方丈他们。

“小师兄还没回我话。”金小梨催促道。

“那是郭大侠，做游戏的，小妹妹你要玩吗？我们带你啊！”

金小梨循声望去，是一群年轻的男女，像是香客，又不太像是香客，她们的穿着与别的香客不同。

“好呀好呀！”金小梨忙不迭应了下来，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游戏，但既然是那个胖胖居士做出来的，她也想试试。

一个身穿明黄色衣服扛着两把武器的女孩子上下打量了金小梨一会儿，又回头跟小姐妹们一阵嘀咕。

“咋了？”金小梨不明所以。

“小妹妹几岁了？”那女孩子问。

“九十西！”金小梨答。

空气瞬间凝固，如果尴尬能突破次元，金小梨现在应该能看见这群人额头上顶着三根黑线，还有一只乌鸦“嘎、嘎、嘎”地飞过。

但是金小梨看不见。

小沙弥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这个局面一定是方丈对他的考验，他要努力圆场。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金小居士今年就十西了。”小沙弥重重地咬下那个“就”字的读音。

“才十西啊！妹妹，西年后再来吧！”一个紫衣服的小姑娘走上前拍了拍金小梨的肩膀。

“啊！为啥？”金小梨愣住。

“我游十八岁以上才可以玩，乖，加我们帮会群，从初中到高中，包辅导一条龙的！小妹妹我跟你说，咱们可以云游戏几年，平时呢作业不会的你就发群里，分分钟给你辅导到位了，去年咱们帮会有个小朋友，今年刚上大学，英语我们给他从三十七分辅导到了一百二！”

“对对对，来，加群。”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把一个扣扣群的二维码递到了金小梨面前。

“小师兄，群。”

众所周知，一只化形的鲤鱼精，是没有手机的，更不会有自己的扣扣，只能求助身边的小沙弥。

“啊？”一群人再次愣住，连手机都没有，这小妹妹的家长管这么严的吗？

“施主们有所不知，金小施主被寄养在寺庙里，还未拥有手机。”小沙弥今天也在为自己的聪明点赞，解释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寺庙的锦鲤编了个合理的理由。

“那出家人就能玩手机了吗？”紫衣服的姑娘灵魂发问。

“这位施主，众所周知，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能的。”小沙弥在僧袍下掏出手机，拍下了二维码，“晚些时候要是金小施主的家长同意了，那她会申请加群的。”

“OK，小妹妹，记得跟你家长说，我们帮会群，辅导作业一条龙，包稳妥的，本硕博的都有，你父母包同意的。”

“包加群的，你们放心！”金小梨狠狠点头。

“鱼酱他们出来了，我们快去集邮！”粉色衣服的男生回头看了一眼，就喊了起来。

金小梨跟着回头看去，就看见西山居士那一群人出了大殿，正要下台阶，粉衣服男生喊着什么鱼酱给我加强七秀之类的喊话，就冲过去合照了。

“她们说的鱼酱，是那个粉衣服的光头？”金小梨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小沙弥点头，“那是余施主，隔壁是郭施主，是刚才这群施主们玩的游戏的制作人。”

金小梨想，这游戏一定很有意思，不然谁会穿得奇奇怪怪的，然后特地来寺庙里找两个做游戏的人拍照、合影。

“小师兄，这游戏你手机能玩吗？”

“不能。”小沙弥无情拒绝，“我喂了你三年，你都记不住我叫悟明吗？”

金小梨这才抬起头打量眼前这个小沙弥，大高个，长得跟其他的小沙弥也没什么区别啊，这让鱼怎么记得住，都是统一称呼小师兄的。

“下次努力记住，要是你带我玩游戏的话，可以立马记住。”

“阿弥陀佛。”悟明双手合十，他不该对一条鱼抱有幻想的，尤其是鱼的记忆力。

“小师兄，你的手机亮了。”金小梨提醒悟明。

悟明接通。

“我西剑网3郭炜炜，瑕疵，李好。6月13日，剑网3赠西三端互通，离我们永续武侠西介的梦又近了一步。当兰，我们也准备了免费校糊，白发，奇遇，免点卡等很多礼物，给里的大侠滋路上锦桑天花～谢谢里来玩我们的游戏，愿仄江湖仍是里来西，番迎回家。”

嘟嘟嘟

那头电话被挂断。

“悟明小师兄，你说手机不能玩？”就算是一条鱼也听出来了，这就是刚才那群人邀请她玩的游戏，名字都是一样的。

“不能玩。”悟明很笃定。

“出家人不打诳语。”金小梨依旧不信。

悟明犹豫了一会儿，重新改口，“现在还不能玩。”

毕竟现在只有端游，手游端的无界还没上线，所以手机当然是不能玩的。

“出家人，居然骗一条鱼！”金小梨义愤填膺，又一次想回到鱼池里翻白肚皮，以示愤怒。

“没骗，实话实说。”悟明道。

“你能接到这个电话，肯定也玩这个游戏，不然那个居士才不会对你说什么欢迎回家的话，你刚才还不加那个群。”金小梨控诉。

悟明低声道，“她们是恶人谷的，我是浩气盟的，阵营不同就算了，同服。”

悟明觉得他现在跟这条鱼解释不清楚，同服不同阵营，还进人家的帮会，西舍五入都能合理怀疑他是阵营007了，说不好改天还会被挂在818上。

“带我玩，不然我悄悄告诉方丈，说你玩游戏。”

“有没有一种可能，入寺后就不玩了。”

老方丈一走出大殿，看完禅房方向，就看见金小梨和悟明在说着些什么，似乎还挺愉快的。

“方丈，金小居士方才遇到西山居士他们，便央求弟子带她玩游戏。”悟明把金小梨带到方丈跟前，一五一十地就把事情经过讲了个大概。

“那有何不可？”老方丈反问，“修行在身也在心，更在对世间万事万物的体悟，她不知缘何化形，但终究是有大造化，合该去体会众生百态，试讲五味。”

“她没有身份证，而且未满十八岁。”悟明道。

老方丈安静了一会儿。

是他忘了，这是一条鱼，而玩游戏对一条鱼，尤其是一条成精的鱼来说，还是跟人类有很大不同的。

“罢了，请示一下上面吧。”老方丈放弃自己做决定。

他们全寺上下都还没想好怎么安置这只锦鲤，上面说让鱼在寺庙里修行，具体也没说是否要按照僧人修行的要求执行，不如趁机问得更清楚些。

……

时间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

在八月底的时候，金小梨在鱼池边见到了上面来的人。

准确的说，一棵树化形成的人。

“小同志，你好，我是华南地区的负责人，白柏。”接待室里，白柏从公文包里掏出了厚厚的一沓资料，递到金小梨面前。

金小梨接过一看《妖行华夏八百条》《法律法规应知应会一千条》《民法典》《未成年妖保护法》……

“我只是想玩个游戏……”金小梨只觉得鱼生黑暗，她都是一条鱼了，怎么还要学这种东西。

“咱们这边接到金台寺的二次申请，认真核对了你的信息后，认为你刚化形，留在金台寺对你修行虽有一定好处，但独自摸索总是艰难的，所以依照相关法律法规，给你申请了全日制的寄宿学校，里面有老师和同学，会帮助你了解这个世界。”白柏道。

金小梨一句话也听不下去，学校这个词，她每次偷偷听香客们许愿，那些年轻的好多都在许愿学校的考试通过，那些年她悄咪咪笑过的人类考试，居然身为一只妖也要经历了吗？

“游戏。”金小梨挣扎。

“哦，至于这点咱们不必担心，周六周末还有晚上是可以玩的。”白柏推了推眼镜，“需要提前为你申请鱼池吗，喜欢半干半水的房间还是？”

“非学不可吗？”金小梨双目无神，她好想念化形之前的日子，每天逗逗小沙弥，吃点鱼食，那么大的鱼池，她游来游去的，快乐得很。

而现在，她一条鱼，居然要去学校学习，这是人类能干出来的事吗？

她想翻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