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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口，胖老板看楚风的样子，好像不是在说笑。
于是他终于抬起眼皮，那双小眼睛像探针一样在楚风脸上扫过，带着商贾特有的、混合着好奇与深深怀疑的审视。
“哦？”
他眉毛一挑，终于显露出一点兴趣，但那份商人的警惕依然存在着。
“后生仔，你这些货是咩野来路？有几多？咩价啊？”
他一连串抛出三个问题，像三把飞刀，又快又准，他嘴里的金牙在问话时又闪了一下，冰冷而锐利。
“呵呵，鱼儿终于要上钩了！”
楚风闻言，心中一定，脸上却不动声色。
顿时，昨晚他反复推敲的说辞，此刻无比清晰地浮上他的心头。
“老板放心，来路绝对干净！”
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感，“是以前一个朋友盘下的小厂库存，积压久了，堆在破仓库里，受了潮，看着霉迹斑斑，跟废品差不多，有点霉味……”
“但那些料子绝对没问题！”
“我盘下来之后，立刻请人彻底清洗、暴晒！”
“嘿，您猜怎么着？那霉斑灰迹，一洗就掉！”
“晒干了，料子还是那么挺括鲜亮！跟新出厂的区别不大！”
“只有极少数的边边角角被老鼠啃过，或者原来就有点小破损，稍微裁剪一下就行，完全不影响售卖！”
楚风这番话半真半假，重点强调“清洗过”和“跟新的一样”，同时避开了具体的“小厂”名称。
说完，楚风又迅速地拉开帆布包的拉链，从里面抽出一卷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料。
那是他先前过来高第街这里，特意挑选出来、洗晒得最干净、颜色最鲜亮的一卷天蓝色“的确良”。
随着他的双手用力一抖，哗啦一声，整卷布匹如一道清澈的溪流般舒展开来，带着一股暴晒后残留的、干燥而洁净的阳光气息。
他特意将布匹举高，让门外斜射进来的光线穿透那薄薄的化纤织物，布料上的纤维在光线下根根分明，确实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动的鲜亮光泽。
只有凑得极近，才能在极细微的角落发现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淡淡的洗涤后留下的痕迹。
“我这布匹的数量嘛……至少一百匹！各种颜色都有！”
楚风说着，将布匹的一角递向老板，声音里充满了自信，“价格……按您正常拿货价，打七折！怎么样？”
“一百匹？！七折？！”
胖老板闻言，他的眼睛瞬间像通了电的灯泡，猛地瞪圆了，连呼吸都明显急促了一下。
在这个物资尚不算丰沛、化纤面料紧俏的年代，一百匹“的确良”绝对是一笔让人心跳加速的巨量生意！
七折的价格更是如同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旋涡。
然而，“受潮清洗过”这几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被巨大利益冲昏的头脑。
他脸上那片刻的激动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浓重的怀疑。
甚至刻意浮起一层嘲讽的冷笑，使得他那金牙在咧开的嘴角边，闪烁着冰冷的光。
“后生仔，口气不小啊！”
他拖长了腔调，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慢悠悠地伸出手，没有去接楚风递过来的那匹光鲜的样品。
而是精准地探入楚风敞开的帆布包深处，从里面随意地扯出了一小卷压在底层的布。
这卷布显然没有完全处理干净，深绿色的布面上，几块深褐色的霉斑如同顽固的泼墨，清晰可见，边缘还带着一点洗刷后残留的灰白水渍痕迹。
老板粗糙的手指用力搓捻着那些霉斑所在的位置，布料发出一种带着湿气的、不那么爽利的窸窣声。
“‘湿仓货’最难搞！”
他嗤笑一声，把沾了点霉迹的手指伸到鼻子底下，夸张地嗅了嗅，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仿佛真的闻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气味。
“料子都糟了吧？洗？洗个鬼！霉气入骨，洗都洗不干净！”
“就算表面看着光鲜，里面指不定都糟朽了，还有股子去不掉的霉味！”
“这种鬼东西，丢给阿婆做尿片都嫌膈应！卖？卖给鬼啊！”
说着，他便把那一小卷带着霉斑的布，像扔垃圾一样丢回楚风的帆布包上，溅起一点微尘。
“吹牛不上税是吧？还清洗过？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拿水泡过的烂布，或者干脆就是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弄点花样就来糊弄人？”
楚风见状，并没有因为胖老板的话而露怯。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那布行里浑浊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重量，压进肺里。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目光没有躲闪，反而更锐利地迎向老板那张写满刻薄与不信的胖脸。
“老板！”
楚风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在滚烫的铁砧上敲打过，“您是高人，在这条街摸爬滚打多少年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我楚风年纪轻，但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饭吃的雏儿。”
他弯腰，不是去碰那卷碍眼的霉布，而是再次稳稳地拿起那卷展示用的天蓝色“的确良”，双手用力，将它彻底抖开，哗啦的布匹声在略显凝滞的空气里格外响亮。
他大步走到布行门口，让正午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这匹布上。
阳光下，天蓝色的化纤布料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焕发出一种近乎耀眼的鲜亮，纤维的经纬在强光下清晰可见，透出一种坚韧的质感。
“您再仔细看看，再上手摸摸！”
楚风把布匹递得更近，几乎要碰到老板的鼻尖，“要是料子真糟了，洗烂了，我敢把全部身家都押在这上面来找您？”
“我敢夸口要出手一百匹？”
说完，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楚风从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小记事本，翻到画着仓库位置和内部草图的那一页，递到金牙老板眼前：“您看，货就在郊外流溪河边的农机站老仓库，地方够大，也安全。”
“现在正晾着呢！您要有空，随时可以过去看现货！眼见为实！”
“我保证您看了就知道，这绝对是捡大漏！”
胖老板闻言，接过小本子，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那虽然线条简单却方位清晰的草图，特别是上面标注的大致数量。
他的手指在“数量估算”的数字上点了点，又看了看楚风年轻却异常镇定的脸，心中的怀疑被巨大的利益诱惑冲淡了几分。
数量确实，颜色也对路。
“的确良”是硬通货，只要质量过关，根本就不愁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