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婚成

首都西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一个普通的周三上午。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复印机碳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人生重大时刻却又被流程消磨殆尽的沉闷气息。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亲朋满座的热闹。长椅上零星坐着几对等待叫号的新人，脸上洋溢着或甜蜜或紧张的憧憬。

角落靠窗的位置，苏矜宜和顾承淮并排坐着。

苏矜宜穿着最简单的白色丝质衬衫和剪裁精良的烟管裤，长发松松挽了个低髻，露出修长的脖颈。

脸上化了极其自然的淡妆，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粉。

她安静地坐着，膝盖上放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里面是两人的身份证、户口本以及那份墨迹己干的《婚前协议及共同生活准则》。

她的坐姿挺拔优雅，眼神平静地落在前方虚空一点，仿佛不是来结婚，而是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商务会议开始。

无名指上，一枚纤细的铂金素圈戒指闪着微光——那是昨天在商场路过珠宝柜台时，她花了两分钟随手挑的，价格标签都没撕干净，纯粹是“道具”需要。

顾承淮落座在她身侧，刻意保持一定距离。偶尔转动身体时，金属腕表与座椅扶手还会碰撞出轻响。

深灰色羊绒衫裹着他单薄的轮廓，冷白肤色在柔和光线下泛着玉石般的清冽。

他习惯性收紧下颌，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紧绷的肌肉线条泄露了指尖无意识衣角的秘密。

难道是在紧张吗。苏矜宜微微侧目。

顾承淮侧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他的无名指上，同样套着一枚款式几乎一模一样的男款铂金素圈，冰冷光滑，毫无装饰。

这对戒指，大概是这场结婚唯一能证明其性质的物件了。

却廉价得像超市的赠品。

他们之间弥漫着一种强烈的“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与周围偶尔飘来的窃窃私语和低笑格格不入。

“B07号，苏矜宜女士，顾承淮先生，请到3号窗口办理。”

机械的电子女音响起。

两人同时起身，迈步走到窗口前，将材料递进去。

窗口里面是一位西十多岁、面容严肃的女工作人员。

她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过分出众但毫无喜色的脸上扫过，又落在他们递交的材料上。流程化的询问响起：

“是自愿结婚吗？”

“是。”

两人异口同声，语调平稳得像在回答“吃过饭了”。

“请宣读结婚誓词。”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递过来一张打印纸。

苏矜宜接过，目光扫过上面“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之类的套话，心底毫无波澜。

她清了清嗓子，用清晰、明快、充满感情起伏的播音腔念完了属于她的部分，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男人。

轮到顾承淮了。

他接过纸，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悦耳，却像玉石相击，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地念完了誓词。

他甚至在念到“爱护你、忠诚于你”时，停顿片刻，才继续往下读。

工作人员似乎对这种组合见怪不怪，麻利地敲击键盘，打印文件。

“好了，签字按手印。”

两人分别在指定的位置签下名字。

苏矜宜的字迹娟秀流畅，顾承淮的字则力透纸背，清峻有力。红色的印泥按在名字旁，像两枚冰冷的印章，盖定了这场契约。

两本暗红色的结婚证被递了出来。

工作人员公式化地说：“恭喜二位，祝你们新婚愉快。”

“谢谢。”苏矜宜接过，脸上适时地挤出一个极其短暂、标准的微笑。

顾承淮只是微微颔首，接过了属于他的那本。

新婚愉快？

苏矜宜低头看着手里这本沉甸甸的小册子，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和“结婚证”三个字无比刺眼。

她只觉得这更像是一份特殊任务许可证，一本打开了“家庭计划”任务新阶段的通行证。

顾承淮则首接将证件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办公包夹层，仿佛那只是一张普通的收据。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民政局大门，站在了初冬微冷的空气中。

阳光吝啬地从云层缝隙里漏下一点，照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

“我的东西不多，今天下午三点前会搬到你的公寓。”

苏矜宜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是纯粹的事务性沟通，“给我钥匙。”

顾承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区门禁卡和银色的防盗门钥匙，递给她。指尖依旧避免着任何接触，“地址你知道。书房隔壁的次卧归你使用。公共区域保持基本整洁即可。冰箱分格使用，左侧归你。”

“明白。”苏矜宜接过钥匙和门禁卡，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蔓延。

“水电物业账单我会承担。我的工作性质特殊，作息可能不规律，如有打扰，提前告知。”

顾承淮点了点头，那冰湖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探究的欲望，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漠然。

“我知道，协议里有写。只要不影响表面和谐。”他重申了那条底线。

“当然。”苏矜宜扬了扬手里的结婚证，脸上露出一个近乎职业化的、毫无温度的笑容，“那么，顾先生，‘新婚’第一天，我先去处理些工作交接。我们下午见。”

“下午见。”顾承淮淡淡回应，转身走向路边停着的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没有回头。

苏矜宜看着他挺拔却疏离的背影汇入车流，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那枚毫无存在感的戒指，又摸了摸口袋里冰冷的钥匙。

协议生效了。

未来那个冰冷的屋檐，叫做家的地方，也算正式落成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点微乎其微的、属于“苏矜宜”这个身份本应有的复杂情绪彻底压回心底深处。

从这一刻起，她不仅是顾承淮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更是肩负特殊使命、国家情报局代号 “幻月” 的秘密特工。

永远记住，任务，才是唯一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