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魁那如同金铁交鸣的“七日之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螭影殿冰冷的陨石地面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穹顶星髓晶簇幽光流转的微弱嗡鸣。
林小鱼趴在冰冷的、散发着星辉的石台上,残破的灵魂在“人劫针”那如丝如缕的弥合之力下艰难维系。脑海中,那三段名为“凝脉”、“锻骨”、“燃魂(残)”的“螭龙锻体”法门,如同三座燃烧的熔炉,散发着灼热而狂暴的气息。仅仅是消化那些信息碎片,感受其中蕴含的“引煞焚身”、“锻骨碎髓”的痛苦记忆,就让他本就脆弱的意识阵阵眩晕。
七日……
凝练石躯内那股毁灭力量!
修复这该死的魂伤!
还要让这残破的身体,拥有闯荡幽冥死地的资格!
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他强忍着灵魂深处的刺痛和身体的虚弱,挣扎着想要坐起。沉重的石臂如同生锈的门轴,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小子!急什么!”螭魁那覆盖暗金鳞甲的大手如同铁钳,稳稳按住了林小鱼的肩膀。熔金般的眸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才定魂针’未撤,魂伤未稳,此刻强行锤炼,与找死无异!给老夫躺好!”
林小鱼被那沉重的力量按回石台,只能不甘地喘息着。
螭魁转向墨衡,声音沉稳如故,却带着绝对的命令口吻:“墨老,这小子交给你了。‘三才定魂针’需持续七日,一刻不可懈怠。他这身板,经不起半点折腾,固本培元的药膳,按最高规格来!七日之内,我要看到他魂伤稳固,至少……能下地走路!”
墨衡神色凝重地点头:“大人放心,老夫省得。”他立刻从怀中取出数个玉瓶,倒出颜色各异、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丹丸,示意旁边的螭龙卫取来清水,准备给林小鱼服下。
“至于你们……”螭魁熔金般的目光扫向苏清雪和月涟漪,如同实质的压力让两人呼吸一窒,“寒煞洞,千毒瘴林,现在就去!墨老会安排人引路!记住,七日后,老夫要看到成效!若撑不过去,就老老实实留在这里等消息!”
苏清雪冰蓝的眸子迎向螭魁的目光,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一言不发,转身便向着殿外走去,步伐坚定,带着一股斩断后路的决绝。寒气在她周身悄然弥漫,地面凝结出细碎的冰晶。
“冰块脸等等我!”月涟漪喊了一声,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石台上动弹不得的林小鱼,妩媚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狠色取代。她对着林小鱼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拳头:“小冤家!给老娘撑住了!七天后,咱们一起去把那什么狗屁冥渊掀个底朝天!”说罢,她不再犹豫,快步追上苏清雪的背影,红纱翻飞,消失在幽暗的通道入口。
很快,两名气息沉稳、穿着暗金服饰的螭龙卫无声出现,分别引着苏清雪和月涟漪,向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一个通往寒气森森的深处,一个没入飘荡着诡异彩雾的岔道。
大殿内,只剩下石台上动弹不得的林小鱼,专注施针的墨衡,以及如同铁塔般矗立的螭魁。
“墨老,”螭魁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几分,熔金般的眸子转向墨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方才……吾主最后所言,你也听到了?”
墨衡正在给林小鱼喂药的手猛地一颤,几滴药液洒落在石台上。他苍老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忧虑,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暗鳞卫’……‘幽冥教叛徒’……强攻‘沉眠之地’?大人……这……这消息可确实?!”
“吾主之言,岂能有假?”螭魁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鳞爪’败退,以朝廷鹰犬的德性,必不甘心。他们觊觎‘沉眠之地’久矣,此次更是牵扯到‘钥匙’和黄泉烙印,绝不会善罢甘休!幽冥教内那些勾结外敌、妄图引动黄泉之力的叛徒,更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七日……是吾主能为我们争取到的极限!一旦吾等深入‘冥狱之渊’,此地防御空虚……”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一旦他们离开,沉眠之地将面临两大势力的强攻!而留守的螭龙卫,虽不乏精锐,但面对有备而来的强敌和内鬼的策应,后果不堪设想!
墨衡的脸色惨白如纸,握着药瓶的手都在发抖。他看向石台上意识模糊的林小鱼,又看向沉睡冷秋瞳被抬走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挣扎和无力感。螭龙卫世代守护的职责、冷秋瞳的生死、林小鱼这唯一的“钥匙”……还有整个沉眠之地的安危!这沉重的担子,几乎要将他压垮!
“那……吾主的意思是?”墨衡的声音干涩无比。
“吾主自有安排。”螭魁熔金般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我们只需做好我们该做的!七日!不惜一切代价!让这小子站起来!让他初步掌控那石臂之力!让他有资格成为那柄……斩向幽冥的利刃!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机!若能在他们发动之前,从‘冥狱’取得魂源玉魄,甚至……找到削弱或斩断那‘罪孽锁链’投影的方法,或许……就能打乱他们的部署!”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小鱼身上,如同在审视一件亟待淬火的兵器,声音斩钉截铁:
“所以,这小子……必须练出来!”
“哪怕……把他剩下的半条命也练进去!”
接下来的日子,对林小鱼而言,是浸泡在药液与灵魂剧痛中的混沌地狱,也是通往力量之门的残酷开端。
墨衡几乎将压箱底的珍藏灵药都拿了出来。固本培元的“地脉玉髓膏”,散发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被小心涂抹在他右拳右腿的伤口上,清凉的药力渗透,加速着皮肉的愈合。温养灵魂的“星魄安魂散”,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清甜,每日三次,由螭龙卫撬开他紧咬的牙关灌下,化作温和的暖流,艰难地抚慰着破碎的魂伤。
最核心的,依旧是那“三彩定魂针”。
每日午时,螭魁必准时出现。
他如同沉默的磐石,覆盖鳞甲的大手虚按林小鱼头顶,浩瀚而沉稳的意念引导着三根奇异长针的力量。天星针引动星髓之力,温养本源;地魄针稳固肉身与魂魄的联系;而那最凶险的“人劫针”,则如同最灵巧又最粗暴的绣花针,在布满裂痕的灵魂琉璃上穿行,每一次意念的牵引,都带来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
林小鱼如同置身于无间炼狱。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他时而意识模糊,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嘶吼;时而清醒片刻,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对抗痛苦的执念。汗水、血水(灵魂受创渗出的魂血)浸透了石台,又被墨衡迅速清理。他如同一个被反复打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陶偶,在毁灭的边缘疯狂试探。
第三天。
持续注入的星髓之力与药力,终于开始显现一丝微弱的成效。
灵魂深处那万针攒刺般的剧痛,似乎……**钝化**了一丝?虽然依旧痛苦难当,但不再是那种足以瞬间摧毁意志的尖锐。最核心的几道裂痕,在“人劫针”的强行弥合下,边缘似乎……**模糊**了那么一点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焊接”住。
更重要的是,身体!
在“地脉玉髓膏”和螭龙卫特殊药膳的滋养下,林小鱼感觉自己那如同被掏空的身体里,终于滋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气力**!不再是之前那种彻底虚脱的无力感!
“螭魁……大人……”在一次施针间隙,林小鱼嘶哑地开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螭魁,“我……可以……开始……了吗?”
螭魁收回手掌,熔金般的眸子审视着林小鱼。他能感觉到林小鱼灵魂的波动虽然依旧虚弱混乱,但核心处那点“心火”在剧痛的反复淬炼下,似乎……**凝练**了一丝?燃烧得更加稳定?不再是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
“魂伤稍稳,肉身勉强恢复了一丝元气。”螭魁沉声道,“可以尝试……‘凝脉篇’的第一式——‘引涓流’!”
“引涓流!”林小鱼眼中瞬间爆发出渴求的光芒!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比想象中温和?
螭魁嘴角似乎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残酷意味的弧度:“别高兴太早。‘引涓流’是让你学会引导体内那股毁灭力量,如同引导狂暴的山洪化为涓涓细流,沿着特定的脉络运转。这过程,需要你以意志为堤坝,以‘心火’为引渠,在石躯内部开辟‘河道’!每一次引导,都如同用烧红的铁钎在你骨头里钻孔!”
林小鱼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盘膝!闭目!内视!”螭魁不容置疑地命令。
林小鱼咬着牙,在墨衡的帮助下,艰难地挪动身体,盘膝坐于冰冷的石台上。沉重的石臂拖在身侧。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沉入那条灰败的左臂。
黑暗。沉重。
但在那灰败的岩石深处,一点微弱的橘红“心火”顽强地跳动着。而在“心火”周围,一股沉重、冰冷、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如同被惊醒的凶兽,不安地蛰伏着。
“感应你石臂内的力量!不要抗拒!尝试……用你的‘心火’去……**触碰**它!引导它!”螭魁低沉的声音如同魔咒,在林小鱼耳边响起。
触碰?引导?
林小鱼凝聚起全部意志,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点“心火”,如同微弱的烛火,缓缓靠近那股狂暴的毁灭力量。
轰——!!!
如同火星溅入了油桶!
当“心火”微弱的光芒接触到那毁灭力量的瞬间,一股狂暴的、冰冷的、带着无尽破坏欲望的洪流瞬间爆发!沿着石化的臂骨、血肉的缝隙,疯狂冲撞!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比“引星锻体”时更加纯粹、更加深入骨髓的——**毁灭性的剧痛**!
“呃啊——!!!” 林小鱼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嚎!身体剧烈地痉挛!灰败的石臂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道如同熔岩流淌般的暗红光痕!左臂仿佛被投入了炼狱熔炉,每一寸“岩石”都在哀鸣、崩裂!
“守住心神!引导它!按照‘凝脉篇’的行功路线!想象河道!开辟河道!”螭魁的厉喝如同惊雷!
林小鱼死死咬住舌尖,鲜血在口中弥漫!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但他脑海中死死烙印着“凝脉篇”那玄奥的路线图——一条从肩井起始,沿着石臂内侧蜿蜒向下,最终汇聚于掌心的奇异脉络!
开辟河道!
以意志为堤!
以心火为渠!
“给——我——转——!!!”
林小鱼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那点微弱的“心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不再是被动承受冲击,而是主动地迎向那股毁灭洪流!如同微小的引水渠,悍然挡在了狂暴的山洪面前!
嗤——!!!
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冰水!
毁灭洪流与“心火”意志猛烈碰撞!带来的剧痛让林小鱼眼前发黑,几欲昏厥!
但他不管不顾!全部意志死死锁定那“心火”开辟的微小路径!引导!强行引导!
一丝!仅仅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微的毁灭力量,被“心火”的光芒强行捕获、包裹,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沿着那条预想的“河道”路线,移动了那么一丝丝的距离**!
成功了!
虽然只有一丝!虽然带来的痛苦依旧撕心裂肺!
但……他确实引导成功了!
噗——!
林小鱼再次喷出一口带着魂血碎片的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早有准备的墨衡扶住。他脸色惨白如白纸,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只剩下急促而微弱的喘息。
但他的眼中,却燃烧着一簇前所未有的、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焰!
那是痛苦淬炼出的意志之火!
那是……**掌控力量的第一缕曙光**!
螭魁静静地看着林小鱼倒下,熔金般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激赏**!
“好小子!第一次尝试‘引涓流’,竟真能引动一丝!这意志……够狠!”他沉声道,“休息一个时辰!服下‘护脉丹’!然后……继续!”
残酷的循环开始了。
休息,服药,忍受灵魂剧痛。
然后,便是新一轮的“引涓流”!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灵魂的剧烈消耗。
每一次成功引导一丝毁灭力量沿着“河道”前进一点点,都让林小鱼对那股力量的感知清晰一分,掌控感增强一分!
灰败的石臂上,那些暗红的熔岩纹路在每一次引导成功后,都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邃,如同烙印在岩石内部的血管。那条被“心火”和意志强行开辟的、极其微小的力量脉络,也在一次次痛苦的冲刷下,被缓慢地……**拓宽**、**加固**!
痛苦是熔炉,意志是铁锤。
在这日复一日的残酷锤炼中,林小鱼那残破的石躯,正向着真正的“甲”,迈出坚实而痛苦的第一步。
螭影殿深处,守陵人首领那如同深渊的兜帽阴影,无声无息地悬浮在缓缓旋转的拓影星盘上方。他的目光穿透层层空间,落在那个在石台上痛苦挣扎、却又一次次倔强爬起的少年身上。
低沉、平静、却仿佛蕴含着风暴的声音,如同预言,在空旷死寂的大殿深处幽幽响起:
“残躯为炉……”
“心火为引……”
“锁链为锋……”
“七日……”
“待甲成之日……”
“便是黄泉路开……”
“幽冥……亦当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