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湿滑。
每一次挪动,都像是在用破碎的骨头刮擦着粗糙的岩石。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林小鱼的神经,每一次牵扯都让眼前阵阵发黑。沉重的镣铐拖拽在碎石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这充满尸魈嘶吼和血肉撕裂声的石室里,却显得微不足道。
身后,是地狱。
那十几只被“言种”之力精准引导、陷入狂暴内讧的尸魈,如同被点燃的疯狗,正在疯狂地撕咬、抓挠着彼此。腐烂的皮肉被利爪轻易撕开,腥臭的黑血如同廉价颜料泼洒在冰冷的岩石上。断裂的骨茬刺破灰败的皮肤,暴露在幽绿的鬼火光芒下,更显狰狞。獠牙嵌入同类的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愤怒的咆哮、痛苦的嘶鸣、骨骼折断的脆响…交织成一首血腥疯狂的死亡交响曲。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腐恶臭和新鲜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林小鱼的肺部。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出血沫,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剧烈颤抖。
但他不敢停!
言种之力那一次引导,几乎榨干了他仅存的精神。眉心的暗金微芒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灵魂深处传来的巨大空虚感和撕裂般的剧痛,比肉体的创伤更加难以忍受。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再发动第二次!身后那血腥的混乱,只是暂时的!一旦那十几只尸魈分出胜负,或者后方更多的尸魈从震惊和血腥刺激中回过神,他依旧是砧板上的鱼肉!
爬!必须爬过去!
目标,是前方那片被言种微光勉强勾勒出的巨大阴影——那堆叠的累累白骨,以及白骨堆后那面刻满了扭曲癫狂经文的巨大石壁!
那是未知,是散发着浓郁死亡和不祥气息的所在。但此刻,那片区域,却是混乱战场边缘唯一相对“平静”的角落。至少…暂时没有尸魈从那个方向扑来!
“嗬…嗬…”林小鱼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和腐臭涌入肺腑,带来火辣辣的痛楚。汗水混合着血水、泥污和尸魈溅射的黑血,在他脸上糊了一层粘稠的污垢,顺着下巴滴落。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双手死死抠住地面凸起的碎石棱角,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岩石上磨蹭拖行,每一次用力都留下暗红的血痕。
一寸…又一寸…
身后尸魈内讧的咆哮和嘶吼如同催命的鼓点。他能感觉到,后方黑暗中,那些暂时按兵不动的幽绿鬼火,正在疯狂地摇曳、跳动!贪婪和杀戮的本能正在压倒对未知力量的恐惧!时间…不多了!
终于!
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边缘,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堆冰冷、坚硬、带着岁月腐朽气息的…白骨!
一股更加阴森、更加死寂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全身!
他几乎是翻滚着,将自己残破的身体,重重地撞进了白骨堆的边缘!
咔嚓…咔嚓…
几根早己腐朽脆弱的肋骨和臂骨被他撞得碎裂开来,化作白色的粉末。浓烈的、陈年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瘫倒在这由死亡构筑的“掩体”之后,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目光艰难地抬起,望向白骨堆的最高处——那具以扭曲痛苦姿态蜷缩着、空洞眼窝正对着岩壁经文的骸骨。
近在咫尺!
那骸骨头骨微微仰起的角度,下颌骨大张的幅度,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和不甘。仿佛在临死前的一刻,它仍在对着石壁上那些扭曲的文字,发出无声的呐喊或…诵读?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升。
但此刻,林小鱼己无暇深究这具骸骨的秘密。
因为,身后的混乱…接近尾声了!
“嗷——!!!”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响起!最后两只撕咬在一起的尸魈分出了胜负!一只被咬断了脖子,幽绿的鬼火瞬间熄灭,残躯抽搐着倒下。另一只虽然获胜,却也浑身浴血,腐烂的身躯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只前爪不自然地扭曲着,眼窝中的鬼火虽然依旧凶戾,却明显黯淡了许多。
而它,以及后方黑暗中那密密麻麻重新燃起凶光的幽绿瞳孔,所有的注意力,都瞬间锁定了白骨堆后,那个散发着“生魂”气息的…猎物!
短暂的混乱结束了!
代价是十几只尸魈的残骸,但活下来的尸魈,被血腥彻底激发了凶性!它们不再犹豫,不再恐惧!只剩下最原始的、对血肉和灵魂的贪婪渴望!
“嘶嘶嘶——!”
“血…肉…!”
“撕碎…吞噬…!”
更加狂暴、更加密集的嘶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数点幽绿的鬼火在黑暗中疯狂跳跃,如同地狱的星辰,朝着白骨堆的方向,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这一次,速度更快!杀意更浓!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
完了…
林小鱼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尸魈狂潮,心中一片冰凉。身体彻底脱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眉心的言种微芒微弱得如同萤火,灵魂的剧痛和空虚感如同黑洞般吞噬着他残存的意识。胸口的《笑癫经》依旧死寂,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查的意念波动,传递着“守护…别死…”的执念。
难道…真的要葬身在这群腐烂怪物的口中?连骨头都要被嚼碎?
不!绝不甘心!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近乎绝望的疯狂,猛地冲上林小鱼的脑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向白骨堆最高处,那具仰头“诵读”岩壁经文的骸骨!
“看…看什么看…咳咳…”他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你…你也想…啃一口…是不是…?”
“死了…都不安生…还…还对着墙…发什么呆…?”
“上面…写了什么…绝世…笑话…让你…笑死了…?”
“还是…咳咳…念错了…被…被这破墙…给…给咒死了…?!”
他对着那具骸骨,发出了语无伦次、充满无厘头嘲讽和濒死癫狂的质问!
这行为,在汹涌而来的尸魈狂潮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徒劳!
然而!
就在林小鱼这充满绝望与癫狂的质问脱口而出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他眉心那颗黯淡到极致的暗金眼种,仿佛被这绝境下的癫狂质问所引动,猛地再次亮起!这一次的光芒,不再是混沌的暗沉,也不是引导的涟漪,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共鸣”频率的…**暗金微芒**!
这微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噗!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幻觉般的轻响!
白骨堆最高处,那具仰头“诵读”的骸骨,它空洞的眼窝中…那早己腐朽、本该空无一物的深处…竟极其突兀地…**燃起了一点米粒大小的、暗金色的火星**!
那火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跳动着!其光芒与频率…竟与林小鱼眉心的言种微芒…**如出一辙**!
几乎就在那点暗金火星燃起的同一刹那!
嗡——!!!
林小鱼背后紧贴的那面巨大石壁!那上面镌刻着的、无数扭曲癫狂、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混乱意志的古老经文…仿佛被那点暗金火星和林小鱼眉心的言种同时引动!
整个石壁,猛地…**震动**起来!
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一种…**规则的共鸣**!
无数道细密、扭曲、散发着古老混乱气息的暗金色光纹,如同沉睡万年的电路被瞬间激活,在那些镌刻的经文笔画上骤然亮起!暗金色的光芒瞬间流遍了整面巨大的石壁!
整个石室,被这突如其来的暗金光芒照亮!不再是幽绿的鬼火,而是一种带着古老、混乱、癫狂气息的金色辉光!
那些原本如同死物的经文,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每一个扭曲的字符都在发光、都在蠕动、都在无声地…**嘲笑**!一股庞大、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守护意志的古老威压,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猛地从石壁上爆发开来!
轰——!!!
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石壁经文的古老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撞上了汹涌而来的尸魈狂潮!
“呜嗷——!!!”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尸魈,如同撞上了一堵叹息之墙!腐烂的身躯瞬间僵首!眼窝中燃烧的幽绿鬼火如同被狂风吹袭,疯狂摇曳,瞬间黯淡了大半!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比之前面对言种抹杀时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它们!
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绝对的压制!是规则层面的天然克制!
尸魈群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如同汹涌的潮水撞上了坚不可摧的堤坝!无数尸魈发出惊恐的嘶鸣,本能地向后倒退、拥挤、践踏!刚刚燃起的凶焰,在这古老经文威压面前,如同冰雪般消融!
整个石室,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一边是散发着暗金光芒、符文流转的古老石壁和白骨堆后瘫倒的林小鱼。一边是挤作一团、幽绿鬼火惊惧摇曳、进退维谷的尸魈狂潮!
而此刻的林小鱼,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
他怔怔地看着白骨堆最高处,那具骸骨空洞眼窝中跳动的、与自己眉心同种同源的暗金火星。
他感受着背后石壁传来的、冰冷坚硬却又带着奇异守护感的震动。
他看着那被石壁威压震慑、裹足不前的尸魈群…
劫后余生的狂喜尚未升起,一个更加惊悚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这骸骨…这石壁…这共鸣…
难道…这具骸骨生前…也拥有…言种?!
它…它是在参悟这石壁上的经文时…死的?!
这石壁…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林小鱼心神剧震,试图理清这匪夷所思的线索之时——
轰隆——!!!
石室那唯一的、被林小鱼撞开的入口方向,那扇沉重腐朽的石门,毫无征兆地…被一股狂暴到极点的力量,从外面…**轰然撞碎**!!!
无数碎石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入!烟尘弥漫!
一股远比尸魈更加恐怖、更加阴冷、带着滔天怨毒与贪婪的熟悉魔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石壁经文散发的古老威压,狠狠灌入了整个石室!
粘稠如墨的幽冥死气翻滚涌入!
深陷眼窝中,两点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燃烧着疯狂贪婪的幽绿鬼火,穿透烟尘,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白骨堆后,那个瘫倒在地、眉心暗金微芒闪烁的身影!
“林!小!鱼——!!!”
“还有…《笑癫经》——!!!”
“本座…找到你们了——!!!”
幽冥老魔那如同九幽寒风刮骨、充满了极致怨毒与狂喜的咆哮,在石室中轰然炸响!
烟尘稍散。
门口处,枯槁如鬼的身影傲然而立,破烂僧袍无风自动,粘稠的鬼气如同活物般在周身缭绕!
他的身后,三道同样带着伤势、却气息凌厉的身影,也几乎同时冲入了石室!
白衣染血,剑气森然的苏清雪!
红纱凌乱,媚眼含煞的月涟漪!
公服破损,锁链嗡鸣的冷秋瞳!
三双美眸,瞬间扫过石室内的景象——
密密麻麻、幽绿鬼火惊惧摇曳的尸魈群…
散发着古老混乱威压、符文流转的巨大石壁…
累累白骨堆砌的死亡之丘…
以及,白骨堆最高处,那具眼窝燃着暗金火星的诡异骸骨…
最后,目光死死定格在白骨堆后,那个浑身浴血、瘫倒在地、眉心一点暗金微芒闪烁、胸口吸附着一本焦枯破书的…林小鱼身上!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三张绝美的脸庞上瞬间闪过!
整个石室,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前有尸魈狂潮(虽被震慑,但数量恐怖)!
后有幽冥老魔堵门,杀气滔天!
侧有三位“娘子”闯入,敌友难辨!
身下是累累白骨!
背后是诡异石壁!
林小鱼看着这比破庙废墟更加凶险、更加混乱、更加“修罗”的绝境…
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虚弱的弧度。
“咳咳…真…真他娘的…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