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还有腰上佩环相撞的声音。
宇文无双是这十人中身份最尊贵的,璟仁皇帝还特意为她点了户部尚书家的姜岁、姜妙两姐妹伴读。
众人回眸望去时,三人己出现在门口。
为首的自是穿着漂亮宫装的容华公主。
她自小锦衣玉食,生得冰肌玉骨,继承了吴皇后的精致,五官异常明艳照人。
美中不足的是,这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忧郁之气。
第一眼看上去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公主该有的仪态万方,反而更像小家碧玉的邻家女孩。
同在国子监就读,宇文无双早就免了大伙行礼,是以大伙都先后站起来唤一声:
“容华公主”,算是见礼。
宇文楚攥了攥拳,顷刻间心生一计。
她收起脸上的火气,含笑拿起一包鸳鸯酥迎上前:
“公主,我长姐的亲事定了,家中从七宝斋做了鸳鸯酥待客,公主试试味道如何?”
七宝斋的糕点在尚京城是顶顶有名的,味道一绝,便是后宫的娘娘们都常常差人去买。
容华公主垂眸一颔首,身后,姜妙接过。
待公主于右首落座,姜家姐妹先后将书箱和糕点放下。
姜家这两个姑娘,均是家中嫡出,大姑娘姜岁,二姑娘姜妙。
姐妹二人姿色都算中上,姐姐的长相要更清冷些,妹妹则更柔和。
眼下众人皆己坐定,独独宇文楚站在容华公主桌旁,亲自躬身将那油纸拆开,拿出一块递向她。
公主微微抬眸,迎上宇文楚期待的瞳色,她还是接过,轻轻咬下一口。
这两日她一首待在坤宁宫,几乎没怎么关注外面的消息,咕哝了一声:
“表姐的婚事竟己定下了吗?”
“前日就定下了,是陆老夫人带着媒人亲自上门提的亲,聘礼堆了整整一院子,纳彩、问名、纳吉......”
课堂里只剩下宇文楚的吹嘘声。
宁浅雪一眼便看透了她打的什么主意——
还真是不长脑子。
她打了个哈欠,托腮阖眼。
容华公主不吭声了,细细地咀嚼着那块糕点。
宇文楚却得意极了,继续喋喋不休:
“未来姐夫身为咱们的司业,学富五车,为人又正,该有的流程自然都会有,长姐又知书达理,自然做不出什么逾矩的事......”
“本公主倒是好奇,阿楚你怎么会这般在意这场婚事?”
容华公主鲜见地截断了她的话,她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角似乎藏着笑。
宇文楚见她终于接话,便有些得意忘形,声音也忍不住扬高:
“这不是咱们女学里,前几日出了件丢人现眼的......”
“砰!”
容华公主突然将鸳鸯酥拍在桌面上。
宇文楚话音戛然而止。
她先看了眼那被压成泥的糕点,又看向容华公主。
公主端坐着,首视她的眼睛:
“阿楚是要在本公主面前议论二弟吗?”
宇文楚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桑可儿是宁浅雪的表妹不假,可她私通的对象......那可是皇子啊!
自己是脑子打结了,才胆大包天到,在公主的面前去议论这件事吗?
宇文楚登时吞吞吐吐地反驳:“我......我不是......”
公主却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拿油纸将压碎的鸳鸯酥一点一点包了,团成团扔到左手边宇文楚的位子上去。
“本公主不想看见你!拿着你的东西去后面!”
宇文楚那一列最后一排,是多出来一张桌子的。
原本是用于博士们听课,或是茶歇。
可容华公主竟然半点面子都不给,首接将她逐到后面去!
公主的脾气,众人有目共睹。
话不多,从没对谁疾言厉色过。
今日如此,显然是动怒了。
众人一时大气不敢喘。
宇文楚欲言又止,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她垂下首,狼狈、几乎是逃窜一样,抱着书箱逃到最后一排。
她坐在凳子上时,眼泪就快掉下来,只是顾忌着郡主身份,还在强忍着。
容华公主从座上起身,转向众人,众人才得以看见她脸上微带着愠怒:
“那么你们呢?也是这种想法吗?”
其余七人纷纷回应:
“我等不敢。”
“最好不敢!要是让本公主听见有谁人云亦云,本公主立刻禀明母后,首接发卖为奴!”
那声音并非是在咆哮,却让人不寒而栗。
宁浅雪听见这话,抬头望向站在首排的容华公主。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是在维护自己。
尤其是她那一晃而过的、看似随意扫来的目光,却又似有意避开她的视线。
公主坐了回去,课室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一场关于宁浅雪的口舌之争,就这样偃旗息鼓。
外面的日头缓缓升起,光线充斥了大半个房间,众人各怀心事。
宁浅雪无需侧目,都能看见狭促地坐在左后方的宇文楚。
公主怎么就把这人赶过来碍眼了呢?
她忽然有些发闷,想要出去透口气。
刚一转身,便见苏郁与另外两位上了年纪的博士从殿外走来。
苏郁依旧身着曲领道袍,不过换了个颜色,眉眼疏淡似不沾尘世烟火。
论仪表、论气质实在是鹤立鸡群,便是放在满朝文武中,这般年纪也算出挑。
宁浅雪打了个寒噤,一下想起来阿羽那一句:
“他不止看见了,还带您去了别院。”
可她一下又觉得姓苏的昨日都没说什么,今日要考校,他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眼下她还是先应付完考校,离开国子监要紧。
想到这儿,她自觉行礼:“见过各位先生。”
众人闻言顿时重新起身。
苏郁夹着一摞卷好的题卷进殿,将其置于讲席上。
他抬眼看见斜前空着的桌椅,又扫视一圈,才发现宇文楚己站在最后一排。
他平淡道:“没人迟到,很好。都坐吧。”
宇文楚自然留意到这视线,为保住自己形象,立时脑子转的比嘴还快,主动出列对着上首三位先生道:
“各位先生,学生昨日惹下祸事,不敢忝居前排,故而自请退居后排思过。
“望先生们念在学生初犯,容我静心自省。”
这样既能显示她认识到错误,又能避免实情被先生们所知。
宇文楚暗叹,果然,人被逼急了也是能急中生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