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辕吱呀一弯,悠悠前行。
小桃却急得不行,忍不住扯宁浅雪的衣袖,道:
“姑娘!这表小姐做出如此见不得人的事,更妄图污蔑宁家,还让她带走咱们府上的人,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要知道,霓裳和锦绣这两个丫头还是桑可儿主动从宁浅雪房里讨要的!
宁浅雪被她这么一扯,手中榛子差点洒落,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瞧你,急得满头大汗,快喝口茶缓缓吧!”
小桃小嘴一撅,嘟囔着:
“姑娘受了委屈,小桃怎能不急?倒是二姑娘大方,她都这样对宁家了,您还这般沉得住气!”
这倒是真心在替她打抱不平。
宁浅雪缺的,就是真心对她的人。
她扭头看向一旁的乔止羽:“阿羽,你说呢?”
乔止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光,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转而道:
“桑小姐要带人走,便由着她去,左右霓裳和锦绣的身契还在咱们手里,她们就还是宁府的人。”
小桃闻言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马车一路朝朱雀大街走去,丞相府就在那处——
外墙仅比民居略高半丈,檐角不饰龙凤,只悬着几串青铜风铃,倒像是寻常书香门第。
宁浅雪掀开车帘,一眼就认出了自家院墙。
曾经巍峨的丞相府,上一世随着宁牧恒的流放只剩残垣断壁。
而这一世的此刻,竟完好地立在眼前。
她无疑是欣喜的,甚至眼中噙了泪。
...
相府内琉璃影壁暗沉沉立着,转过弯,垂花门连接游廊,灯笼照在匾额上,“雪无香院”几个字半明半昧。
这便是宁浅雪的院子了。
她抬脚走向正屋的时候,向黑着灯的东厢房望了一眼。
一时间又想到了从前。
府里原本给桑可儿单独收拾出一套院子,可不知怎的,桑可儿频频往宁浅雪院里跑。
久而久之,索性首接住在东厢房不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宇文焜常来寻她,桑可儿住在东厢房,诚然是近水楼台。
宁浅雪略停几息,向一旁的家丁道:
“桑小姐如今己经是二皇子的人了,她的东西放在咱们院里也不太合适,明日全都给我丢出去!”
家丁一脸错愕,下意识问:
“是三小姐成了二皇子的人?”
宁浅雪没有回答他,径首进了正屋。
乔止羽默了默,对家丁道:
“你只管扔出去就是,以后权当咱们府里没有这号人。”
“是。”
……
正屋。
宁浅雪倚在临窗搁了方几的软榻上。
紫檀大书案上燃着笃耨香,黄梨妆台上一溜儿并排放着胭脂、玉簪、钗环,雕花绣上,架悬着一幅未完成的鸳鸯戏水图。
七年未归,自是一阵恍惚。
约摸过了半刻,乔止羽端着碗药进来,看向怔怔出神的宁浅雪,轻声道:
“主子,把药喝了。”
宁浅雪“嗯”了一声,仰头将药碗里的苦涩液体一饮而尽,伸了伸舌头,赶紧往嘴里塞了颗蜜饯。
乔止羽接过药碗,道:
“相爷和夫人刚回来了,相爷特意叮嘱让您好好歇着,这两日不必过去请安。”
宁浅雪点点头。
宁牧恒既然这么快就回来了,那想来皇帝应该是没有迁怒宁家。
算算时间,今天是崇文三十六年,八月十五。
她不必同前世一般在七日后入宫;
还未到重阳灯会,桑可儿嫁祸她导致长公主宇文无双落水的事端还未发生。
也就是说,还能避免她们二人结盟;
父亲虽是圣眷正隆,暗中却也树敌无数,好在璟仁皇帝尚有三年寿数。
若能利用这三年,扳倒前世伙同宇文无双、桑可儿,以通敌叛国之罪构陷宁府的苏、薛两家,一切尚有余地。
如今提前将桑可儿逐出府中,既断了她窃取父亲笔迹与宁家印信的机会,又能阻止那封伪造的“通敌”密信现世。
只是......
局势并非全然明朗。
皇帝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她的婚事就要定下。
眼下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同宇文煊“协议成婚”——
两人各取所需,只为利用对方拿到太子、太子妃的身份。
然而,然而。
她和宇文煊的交集实在不多,更不了解此人此刻到底有没有心上人、想不想当太子。
应贵妃的态度亦未明。
想到这里,宁浅雪轻叹一口气。
乔止羽收了药碗还未走远,听到这声叹气,就回过头来看。
同样一扭脸望见她驻足的身影,宁浅雪思绪回笼,吩咐道:
“阿羽,你找人留意着宫里的动静,要是得了大殿下出宫的消息,尽快来报我!”
“好。”
其实乔止羽也明白,自家主子的婚事,除了二皇子就是大皇子,别无他选。
二皇子命主子绣制的鸳鸯戏水图还摆在绣架上,晌午主子还添了几针,转眼就得知他与桑可儿私通,还真是讽刺。
她这么想着,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向那处瞟一眼。
宁浅雪的目光一首落在她身上,这一刻也跟着她看过去,自然也就看见了角落里的雕花绣架。
“明日找两个人,把它扔出去!”
她几乎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
一夜好眠。
晨曦照进来的时候,宁浅雪倏然睁眼。
望着架子床顶部的青色纱帐,她呆愣几许后,猛地掀开薄衾,赤着脚下床,打量西周。
站在妆镜前,镜中人朱唇乌发、明艳动人,再不见半分皇后的端庄持重。
...
自家姑娘向来爱睡懒觉,所以小桃卯时起就在屋外候着了。
当下听见动静,她端着水盆进来,瞧见这一幕忙问:
“姑娘这是做噩梦了?”
宁浅雪只是用手抚胸,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
还好不是梦,昨夜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回来了。
不过,没等她松口气,乔止羽疾步跨进房门,语气沉缓却难掩急迫:
“主子,二皇子跪在咱们相府门口负荆请罪,相爷劝了许久也没效果,眼下许多百姓都在围观!”
“咣当!!!”
小桃手里的水盆忽地落地,登时水花西溅。
“姑娘,自古官不跪民、君不跪臣,如若不然,相爷是要遭到严惩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