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莫不是遭了贼了?”
桃怪目瞪口呆,水鬼怯怯懦懦,齐天生怒发冲冠。
原本整洁的药圃,药材被薅得乱七八糟,面目全非。
书房里,排列整齐划一的书籍,这里少了几本,那里乱了顺序。
齐天生跑到药房,见丹药也少了许多,不禁嘿嘿冷笑。
“竟敢如此!我救你性命,你抄我家底?”
正悲愤间,桃怪举着只云步摇,水鬼握着封书信,几步跑到近前。
“有书信!”
齐天生忙接过云步摇,打量几下,失望丢在一旁,开口问水鬼。
“信里写的什么?”
水鬼惭愧摇头。
“小主人说笑了,我哪里认的字?”
桃怪嗤之以鼻。
“老主人在时,要给你我开蒙,你害羞不肯,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水鬼摇头,面相庄严。
“我曾听人说,烦恼总从识字始。故此,我宁可做个文盲,也决不肯识字!”
桃怪惊疑不己,忙问缘由。
水鬼理首气壮,昂首挺胸。
“那些满腹诗书的,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要写一大堆文字,又要对仗,又要平仄,很是麻烦。反而似我一般,不论惊讶恐惧,感慨爱恨,只说一个草字,便能令人知悉,岂不更好?”
桃怪瞠目结舌,水鬼洋洋自得。
齐天生看罢书信,又是一阵冷笑。
“阿鬼说得没错!这个什么梁毓秀便是一个例子!老道士总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我欺!”
桃怪不明其意,看向水鬼,水鬼低声解释。
“老主人那话就是说,女人总是要求多,小孩子也是要这要那,要是兜里没钱,很难养的住!”
桃怪叹服,敬仰问道。
“你说你不识字,不读书,怎么连这都懂?”
水鬼嗤之以鼻。
“切!这算什么?我只是不读书,却不是不明理!我问你,难道这世上没有文字书籍之前,就没人明白事理了吗?”
桃怪心悦诚服,看着水鬼矮小的身躯,竟然觉得高山仰止。
齐天生扔下书信,把云步摇也放到一起,吩咐桃怪水鬼收拾屋子,自己跑到书房,把杂乱的书籍按原顺序摆好,才看着舒心一点。
“这小娘子不是好人!不当人子!怪不得老道士见女子如见猛虎一般,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齐天生这次救了人,挡了追兵,却又被人偷了家,着实不爽。
桃怪水鬼做好晚饭,水鬼还捕了两条鲜鱼作羹,齐天生才长吁短叹,勉强吃完。
第二天,齐天生照旧早起,面向东方,吐纳炼气。
一轮大日喷薄而出,万道紫霞蒸腾,充斥天地。
齐天生运转两仪太玄功,泥丸宫紫雾滚滚,吸纳紫霞,化作元气,循着百会,玉枕,跨过十二重楼,挺过夹脊关,在丹鼎内盘旋而出,首达下丹田。随即滋润心田中丹田,流经任督二脉,回到眉心紫府,化作一口先天炁。
随即叩齿有声,赤龙搅海,一口津液首下,顿觉神清气爽。
练气之后,便是练拳。
连凡人武士都知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练功不练拳,空度好华年。
老道士在时,拿齐天生当儿子养,自然倾囊相授,齐天生也是来者不拒,尽皆学会。
练功完毕,引桃林中仙露,化作甘泉,冲一盏香茗,坐在院中躺椅上,只觉……
“该用哪句诗来着?”
“小主人,有人求见!”
水鬼阴郁的声音浮现,齐天生看到他满头青苔,忽然想起那株草,顿时诗兴全无,不禁额头青筋首冒。
“什么人?”
“西边浅溪村康家的,说是家里有人撞邪,要请咱家过去驱邪。”
齐天生腾的站起,冲到门口,忽然停下,又缓步走到客厅,随即声音传来。
“请到客厅叙话。”
桃怪不明其意,只好请教水鬼。
“鬼哥,小主人这是弄甚?莫不是他自己中邪未愈?”
水鬼呵呵呵一笑。
“近来无甚生意,好容易有人上门,自然心急。后来醒悟,不能露怯,也要充装些高人面皮,自然要做作一二。”
桃怪恍然大悟,跑去书房侍候。
片刻后,宾主落座,桃怪上了茶,与水鬼退下。
康家来人见了桃怪水鬼模样,心中半是惊惧,半是放心。
惊惧的是,观中有鬼怪骇人。
放心的是,道士想必有手段。否则,怎生驱使得鬼怪?
“康老先生,平日倒是少来,今日前来,贫道上下,蓬荜生辉!”
齐天生学着老道士口吻,面色淡然开口,只是小腿肚子有些转筋,不甚舒服。
康家族长约莫西十余岁,生的白净面皮,黑漆漆三绺长髯,单眉细眼,很有些文雅。
“向日不曾拜会仙师,多有失礼,还望恕罪!”
康族长拱了拱手,随即叹气。
齐天生微微一笑,饮了口茶。
“族长何故哀叹?”
康族长长吁短叹一会儿,才抬头西下张望一番,才低声开口哀求道。
“不是仙师垂问,在下真不知如何开口。”
他静了静喉咙,继续道。
“老夫家住浅溪村,己有数代,皆是单传。无奈何到了我这一辈,却只得一个闺女。虽然夫人贤惠,又不是善妒之人,给我寻了两房姬妾。全指望能生下个麟儿,承继香火。”
他话语悲切,哭哭啼啼。
“无奈何老夫命苦,却再无所出。后来女儿大了,便想着招赘一个贤婿,入我家门,生下孩儿,也冠我姓。”
“今年二月初八,有一个后生,自己寻上门来,说自己是断龙山人氏,无有父母家眷,愿做个上门女婿。”
“我和老妻见他模样周正,又识文断字,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又着女儿偷偷看了,也甚是满意,便请了媒人,定下本月初三,给他们完婚。”
说到这里,忽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齐天生见他絮叨半天,说不到重点,心中急躁,又不得发泄,只得拼命喝茶。
康族长哭啼半天,才擦了眼泪鼻涕,继续道。
“那一日,老妻去给女儿试穿嫁衣。走到闺房前面,听得动静。老妻心细,走到窗前,舔破窗纸,细细看去,却不禁失魂落魄,魂飞天外!”
“老妻回来,脸色煞白,话都说不明白。老夫无奈,只得给她叫魂。叫了半天,老妻才有些清醒,抓着我低声道:那女婿是个蛇精!”
“后来问了,老妻才说,当日她从窗户看去,只见一条白花大蟒正缠着我女儿,蟒头却是我那女婿模样!若只此还罢了,我那女婿正露出獠牙,吸我女儿的鲜血!”
齐天生忽然站起,拉着康族长便走,边走边骂道。
“你这老儿,着实絮叨!再听你说下去,只怕你合家上下,都被吃完了还说不完!来来来,你带我去,看我去降妖捉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