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邑地区包括新会、台山、开平、恩平,清末该地区经历了内忧外患、民不聊生的困境,同时美国加州发现金矿以及太平洋铁路的修建带来了大量用工需求,两者相互作用促使当地华工掀起了前往金山的移民潮……
汽笛长鸣,黑烟如巨蟒般缠绕在腥咸的海风里。那艘满载希望与绝望的货轮,甲板上挤满了华工。他们像被连根拔起的树苗,被命运的海浪推向未知的彼岸。
陈宜禧蜷缩在船舷阴影里,翡翠坠在手心温热如活物。咸涩的海风掀开他破旧的棉袍,露出腰间磨得发亮的铜扣。米高船长的皮靴在甲板上踏出沉重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陈宜禧紧绷的神经上。
"你怎么不去最后看看你的家乡?" 船长的粤语带着浓重鼻音,蓝眼睛里闪烁着猎奇的光芒。
陈宜禧的喉结上下滚动,翡翠坠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临行前苏满的眼神,想起她塞给他坠子时指尖的温度:"我会回来的。" 声音轻得像海鸥的尖叫,被汽笛声瞬间吞没。
突然,甲板上的喧闹炸开。华工们围成愤怒的旋涡,将招工头推在中心。司徒建平的长衫被撕出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斑驳的补丁。
"这是骗人!"他挥舞着缺了口的烟斗,烟丝在空中飞舞,"每月20块说好的!现在倒成了13块,连狗都不养这么养人!"
胡功武的米袋从肩头滑落,白花花的大米在脚边滚成小丘:"我们每个月交10块,自己只剩3块!你们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华工甲突然往前猛冲两步,锃亮的铜纽扣几乎碰到招工头的鼻尖:"你们这些吃人血的蚂蟥!我堂弟去年去金山,现在连尸首都找不着!"
招工头的脸涨成猪肝色,从贴身口袋里掏出油亮的合同样本:"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薪水由雇主决定,我们只负责介绍工作!"
"放你娘的屁!" 司徒建平突然从腰间抽出削木刀,刀刃在阳光下寒光一闪。
华工们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有人扯下自己破烂的长衫,有人把铁锹往甲板上猛砸,震耳欲聋的声响惊飞了天空中的鸥鸟。
"撕了他!" 胡功武突然大吼,声音里带着要吃人的凶狠。
"把他扔下海!" 华工乙的光头在人群中闪动,像愤怒的鲨鱼。
愤怒的人群像疯涨的潮水,向招工头扑去。有人抓住他的衣领,有人拽住他的裤脚。陈贤之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这疯狂的一切,他的眼睛里有火焰,也有冰霜。他想起招工头在码头上招工时的甜蜜谎言,想起自己怀里的契约,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像无数张嘴在嘲笑他。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尖锐地划破喧闹。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僵住了,就像被定格的画面。大家回头,看到船长手里握着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还在冒着一缕青烟。船长的脸色冷得像海上的冰山,他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仿佛要把他们全部钉在甲板上。
"你们这群没有教养的蠢货!"船长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从现在起,你们是签了合同的人,在你们的合同期间,你们属于轮船公司的人。有什么事情,跟公司去谈!"
几个船员跑过来,举着水龙头,对准华工。那冰冷的铁管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仿佛随时都会喷出愤怒的水流。
"都给我听着!我是船长!"船长的手枪依然举着,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不管是谁,不管是佛祖还是基督,只要站在这块甲板上,就要听我的话!"
华工们互相看看,愤怒的火焰在船长的威胁下渐渐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和火药的气息,刚才的喧闹只剩下一片低沉的嗡嗡声。
华工乙低声嘟囔,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甘和怨恨:"要不是你有枪,老子把你也丢到海里去。"
陈贤之只是看着,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像深海里的漩涡,有着看透一切的冷静。他看着这一切,心里清楚,这场梦才刚刚开始,而他们,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