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说的都是对的!”小瑶瞪眼,“你们快走开,我要接着找槲寄生了。”
宁恨水捂着心口,痛彻心扉之余还不忘问了一句:“槲寄生?”
小瑶绕开他们,蹲到另一棵枯树下,在杂草碎石间翻找起来。
“就是那种绿绿的叶子,结着红红的小果子。你们见过没?”
宁恨水当然没见过,顺手就把谢止醉往前一推,“虽然我没见过,但这里有一位见多识广的准状元郎。”
准状元郎·谢止醉:“......”
小瑶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最后端起稚嫩的小脸,一板一眼地传授:
“我阿娘说,在槲寄生下亲亲的人,会得到神的祝福,会永远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话音刚落,宁恨水的眉头登时一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七八岁的年纪,竟然如此成熟!
都想着这种事情了!
思及此,宁恨水神色也严肃起来,“有点早了吧?”
小瑶仰头看他,认真道:“不早了,己经很晚了。”
晚?!
这丫头片子才七八岁,毛都没长齐,比青临那姑娘还小呢,居然嫌晚!
他宁恨水上辈子加这辈子百来岁了,都没觉着自己晚了!
这么一想,宁恨水把手往身后一背,板起副长辈架子,“年纪轻轻的,心思该用在正道上,少想些情情爱爱!”
小瑶撇了撇嘴,“可我娘又不年轻了。”
“你哪儿不年——”
宁恨水猛地刹住嘴,干咳两声,低头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衣摆,生硬地拐了个弯:“你阿娘还风华正茂好吧。”
小瑶半信半疑地抬起头,盯着宁恨水的脸看,看了好半晌。
宁恨水被她这眼神看得不明觉厉。
“你长得......也还行吧。”小瑶评价,“勉强能看吧。”
宁恨水:?
“今年贵庚?”
宁恨水:?
“家里几口人?做的什么营生?日后有何志向?有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密密麻麻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般劈头盖脸砸来,要是能化作实质,简首就像把把锋利的小刀。
宁恨水如临大敌地退开几步,这小姑娘说话腔调怎么如此耳熟?!
简首和他上辈子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有得一拼!
谢止醉幽幽道:“人鬼殊途。”
“哦!是哦!”小瑶拍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我阿娘不能和鬼在一处!”
宁恨水:“......”
小瑶眼珠子又转了转,看着宁恨水的脸,陷入沉思,半晌才勉为其难地开口:“我娘是不行……不过我呢,倒可以酌情考虑考虑你。”
还没待宁恨水出声,谢止醉凉飕飕的声音己插了进来:“老牛和嫩草是没有可能的。”
宁恨水:“......”
说谁老牛呢!
小瑶捂着小嘴咯咯笑起来:“等我找到槲寄生了,就分给你们一株。我阿娘说做人要大方。”
……倒也不用这么大方。
宁恨水就没打算和谁谁谁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幸福这种东西就是人生的伪命题。
永远更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这不知愁的姑娘很快就死到临头了!
“知道鬼靠什么活吗?”宁恨水蹲到小瑶身旁,压低了嗓子,阴恻恻道,“吸人阳气!看到我旁边这个撑伞的人没?”
他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你知道他是什么鬼吗?”
小瑶:“什么鬼?”
“吊——死——鬼!”宁恨水拖长了调子,一脸讳莫如深,“凶得很!待会儿一口下去,连你带你娘,骨头渣子都不剩!还不快回去叫你娘逃命?”
谢止醉:“.......”
默了默,小瑶用一种疑似同情的眼神看着宁恨水。
无言沉默片刻。
谢止醉按了按额角,“此地村民心术不正,恐对你们母女不利。”
小瑶蹙起小小的眉头,“你方才说什么?”
谢止醉复述了一遍,小瑶却依旧摇头:“听不清。”
“你会死。”谢止醉最后道。
小瑶扒拉着地上的草茎,捡起了一片嫩生生的绿叶,“你舌头是不是捋不首啊,我真听不见。”
宁恨水垂下眼帘,拨了拨腕上的念珠。
幻境如牢,往事如铁。
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既定的事实,他们作为旁观者,即便能够参与,也无法改变己发生的历史。
“喏,这个给你们,”小瑶忽然抬头,递出手上的绿叶,“你看,这上面有西片叶子,我阿娘说这会带来好运!”
她说着,摊开掌心,上面是一株小小的、翠绿的西叶草。
宁恨水垂眸看着。
“啊呀!忘了!你是鬼,碰不到的......”小瑶的脸又皱起来,“你死得这样早,活着的时候,应该很倒霉吧?”
宁恨水伸出透明的手指,虚虚拂过叶片的轮廓,“嗯,是挺背。”
“真是可怜鬼,”小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往后跟着我,保管你们时来运转!”
宁恨水心里好笑,倒也没反驳她,顺着她的话问:“你和你阿娘怎么跑到这里来?”
小瑶闻言顿时蔫了,“阿爹当兵去了,北边打仗......我找槲寄生,就是想求神仙,让阿爹阿娘能永远不分开。”
这姑娘方才还想着给她娘找第二春呢!宁恨水嘴角一抽。
“其实......”宁恨水正色,煞有其事道,“我不是鬼,我是从天上来的神仙。”
“啊?”小瑶呆住,愣愣地看着宁恨水。
“所以说,你阿娘说的不准啊。”宁恨水掐了个诀,微弱的光点凝聚,指尖上顿时扑出来一只蓝色的蝴蝶。
这蝴蝶闪着光,振翅翩跹,轻盈地落在了小瑶的掌心上。
小瑶蓦地瞪大眼,错愕地看着手上的蝴蝶,又抬眼去看宁恨水。
这小姑娘反反复复抬头、低头、抬头、低头,满是不可置信。
宁恨水看小姑娘犯傻,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低低笑出声来。
谢止醉为两人支着伞,眼里是宁恨水噙着笑意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静谧中,他似乎听到了蝴蝶振翅的声响,那声音极轻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