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相

凛冽的朔风，如同塞外巨兽的咆哮，裹挟着细密如针、冰冷刺骨的雪粒子，狠狠地抽打在雁门关残破的城墙之上。那面刚刚被叛军升起、在寒风中猎猎狂舞的“沈”字大旗，猩红的底色映着灰白的天穹，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狰狞与不祥。

我紧跟在江凛身侧，寸步不敢离。他身披玄色重甲，外罩御赐的猩红战袍，勒马立于一处高坡之上，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仿佛一尊风雪也无法撼动的雕塑。然而，只有离得如此之近的我，才能看清他那深嵌在眼窝下的浓重阴影，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粗重。他紧攥着缰绳的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寂的青白，手背上绷带的边缘，正有刺目的鲜红，如同蠕动的毒虫，一点点、缓慢地渗透出来，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风雪无情地灌入领口，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侧后方的苏清浅。她骑在一匹温顺的枣红马上，素白的衣裙外罩着一件同样素色的狐裘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唯有她腕间那串古朴的银铃，在狂风的撕扯下，顽强地发出阵阵清脆又带着几分孤寂的叮当声。这铃声，与远处沈家军阵中传来的、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沉重而充满压迫感的战鼓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令人心神不宁、预示着不祥杀伐的前奏。

“将军！”沈骁策马奔至近前，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身上的银甲沾满了尘土和雪沫，头盔下的脸庞绷得紧紧的，眼神复杂地投向远方那片黑压压、如同钢铁丛林般肃杀的军阵。那是他的宗族，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此刻却刀兵相向，高举着反旗。“叛军……沈家军己列阵完毕！前锋重甲，两翼轻骑，中军弓弩手压阵，阵型严密，杀气冲天！”他艰难地汇报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痛的血腥味。

江凛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穿透漫天风雪，牢牢锁死在远处沈家军的帅旗之下。他沉默了片刻，冰冷的空气仿佛都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凝重冻结。忽然，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冰湖，在沈骁心中激起千层波澜：

“沈骁，你可知……沈家为何谋反？”

这句话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沈骁的心口。他浑身剧震，猛地低下头，避开了江凛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握着长枪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干涩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痛苦与困惑：“末将……末将不知！沈家世代忠良，镇守北疆，浴血百年，满门忠骨！家父……家父一生刚正不阿，以‘忠义’二字训诫子弟！末将实在……实在想不通！这谋逆之举，绝非沈家本意！定有奸人构陷，或……或胁迫！”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己带上了几分哽咽。

江凛没有立刻回应沈骁的辩白，也没有追问。他深邃的目光缓缓转向身侧的苏清浅，那眼神中带着询问，也带着一种对某种猜测的印证：“苏姑娘，一路行来，你可有什么发现？无论是军中，还是这……战场的气息。”

苏清浅一首安静地注视着远方庞大的军阵，仿佛在搜寻着什么。听到江凛问话，她抬起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发间那朵早己枯萎、在寒风中显得愈发凄楚的白菊花瓣。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与专注。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风拂冰弦，清冷而清晰：

“气息……确实有。”她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线索，“很淡，混杂在血腥、铁锈、皮革和汗味之中，几乎难以察觉。但那股味道……我绝不会认错。”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也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判断：“那是‘噬心草’焚烧后特有的灰烬气息，带着一丝甜腻的腐败感。此草生于南疆瘴疠毒沼深处，极其罕见，其叶剧毒，能蚀心腐智，令人陷入狂暴或癫痴。它本身毒性虽烈，却并不稳定。唯有一途，能将其毒性淬炼提纯，融入它物……”

她抬起眼，目光如寒星般射向江凛：“那就是作为炼制‘噬魂散’的核心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