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暴风雪依旧在肆虐,吴邪的越野车碾过盘山公路上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载电台里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气象预警,沙沙的电流声混着轮胎碾碎冰壳的脆响,在密闭的车厢内回荡。阿宁歪着头小憩,发丝垂落在车窗上,随着车身的颠簸轻轻摇晃,发梢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痕迹。张起灵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雪松,那些被积雪压弯的枝桠如同垂死者的手臂,在狂风中扭曲摆动。他手中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青铜铃铛,冰凉的金属表面泛起一层薄汗,总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不安,却又说不上来。
“还有两小时就能到北京了。”吴邪瞥了眼导航,喉结动了动。仪表盘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将眼下的青黑阴影拉得老长。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旅途的疲惫,指节却在方向盘上捏出青白:“等安顿好,咱们去吃涮羊肉,好好犒劳一下。”车厢内寂静得能听见阿宁浅浅的呼吸声,张起灵依旧望着窗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阿宁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又陷入了浅眠。唯有副驾驶座上的背包突然发出微弱震动,吴邪放在侧袋里的卫星电话亮起红点——那是解雨臣连续发来的三条未读消息,内容只有相同的西个字:“速回电话”。
此时的长白山深处,王大爷的木屋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烟囱里飘出的白烟刚离开屋檐就被狂风卷成碎絮。屋内,火塘里的松木噼啪作响,松香混着药草味弥漫在空气中。王大爷的孙女小翠正跪在炕边,用雪水擦拭张雪娇身上的血迹。棉布刚触到她小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少女突然僵住了——那些狰狞的裂口在接触到张雪娇心口那枚泛着幽光的俑玉时,竟如同被无形的针线缝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原本外翻的皮肉逐渐贴合,血珠还未滴落就化作青烟消散,只剩下淡淡的疤痕,可心口嵌入鬼玺留下的伤痕却依旧汩汩渗着金色血液,落在床榻上,凝成细小的人面鱼纹,诡异而又神秘。
“爷爷!快来看!”小翠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撞在结满冰花的窗棂上,又弹回屋内。王大爷闻声赶来,烟袋锅子还别在腰间,看到这奇异的景象,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活了大半辈子,在长白山见过不少怪事,却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场景。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悬在张雪娇上方,迟迟不敢落下:“别碰她。”他拦住想要凑近的孙女,喉间滚动着陈年的烟嗓,“这姑娘身上的东西,不简单。”话音未落,炕头的陶罐突然炸裂,里面煨着的草药泼洒在火塘里,腾起的紫烟在空中勾勒出扭曲的人面轮廓。
而在千里之外的地下皇宫,周穆王俯身逼近张雪娇,腐烂的下颌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他伸出灰紫色的舌头,贪婪地舔舐她脸颊的血迹,涎水落在伤口上,灼烧感如同火油浇淋。“真甜,比那些祭品的血美味多了。”他的声音像是指甲刮擦青铜器,带着令人牙酸的颤音,“或许把你做成活人俑,每天看着你痛苦的表情,也是件有趣的事。”枯瘦的手指抚过张雪娇染血的发丝,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碎屑——那是前一批祭品的血肉。他身后的玉台突然发出嗡鸣,那些封印着孩童的俑石开始扭曲,里面的面容在石皮下蠕动,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同伴”欢呼。
张雪娇拼尽全身力气,从靴筒摸出最后一张符咒,却被周穆王隔空捏碎。金色的符纸化作齑粉,反而在他掌心聚成邪恶的图腾。她被狠狠甩在俑石堆中,手背擦过石块,瞬间传来蚀骨的灼烧感——那些石头上刻着的人面鱼纹竟活了过来,细小的鳞片刮擦着她的皮肤。周穆王召出一条由黑雾凝成的锁链,缠住张雪娇的脖颈,锁链上长满倒刺,深深嵌入她的皮肉,每一次挣扎都带出细小的血珠。“还是说,你想和西王母作伴?”他咯咯怪笑,冕旒上的金珠撞出清脆声响,“她被困在俑玉里千年,日日夜夜盼着本王回去,可惜她太无趣了,还是你更合本王心意。”
张雪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纹路流进虎口。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在张家古楼的密室里,师父张也成握着她的手刻下第一道符咒;想起三个月前,吴邪在杭州的雨夜里为她包扎伤口,说“我们是一家人”;想起张起灵沉默地将备用的黑金古刀递给她,刀刃上还带着体温。“周穆王,你以为这样就能永远得逞?”她仰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血笑,碎发间露出的脖颈布满青紫勒痕,“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代价!”
话音未落,张雪娇猛地抓住缠绕脖颈的锁链,调动全身力量将鬼玺嵌入心口。剧烈的疼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她的皮肤下浮现出古老的符咒纹路,从心口向西肢蔓延,如同金色的血管。周穆王察觉到不对劲,瞳孔骤缩成针尖:“你疯了!你可知这会让你魂飞魄散?”与此同时,长白山木屋的窗玻璃突然炸裂,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张雪娇心口的俑玉迸发出刺目红光,将整个房间映成血色。昏迷中的她睫毛颤动,无意识地呢喃:“师父……起灵哥……”小翠吓得躲在王大爷身后,却见老人颤抖着摸出贴身收藏的老山参,塞进她嘴里——那是他准备给孙子补身子的宝贝。
“诸天神雷,听我号令!”张雪娇的声音响彻宫殿,穹顶的夜明珠纷纷爆裂,紫金色的雷云在虚空中翻涌。一道道水桶粗的神雷轰然落下,劈在周穆王身上。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千年的身躯在神雷中寸寸崩解,每一块骨肉都在燃烧,却无法死去。“不!我不甘心……我还要更多祭品,我还要长生……”随着最后一声怒吼,周穆王化作飞灰,只留下空荡荡的冕旒坠落在地。而千里之外的木屋中,张雪娇胸口的俑玉突然碎裂,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心脏——只是心脏表面布满了雷火灼烧的纹路,像极了青铜门上的人面鱼纹,跳动时还会发出微弱的嗡鸣。
青铜门内失去压制的怪物们发出震天的嘶吼,疯狂地朝出口涌去。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烟尘中——是失踪多年的师父张也成!他白发凌乱,脸上布满伤痕,手中还握着一把残缺的青铜剑,剑身上凝结着黑色的污血,那是与怪物鏖战三天三夜留下的印记。“师父……”张雪娇虚弱地唤道,声音被怪物的咆哮吞没。张也成快步上前,避开涌来的怪物,将她扶起。他看着弟子满身伤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依然语气坚定:“雪娇,带着这枚俑玉活下去。和张起灵一起,做个普通人。张家的使命,由我来终结。”说完,他将一块泛着幽光的俑玉摁进她还在跳动的心脏缺口。
剧痛让张雪娇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被师父抛出了青铜门。而张也成身上绑满了炸药,毅然决然地冲向汹涌的怪物群:“记住,张家的使命,不能断!但你要为自己活一次!”他的声音混着怪物的嘶吼,在风雪中回荡。“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青铜门在火光中化为飞灰,连同那些怪物一同被埋葬。巨大的气浪将张雪娇震飞,她重重地摔在雪地上,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昏迷前,她仿佛看到师父的身影在火光中向她微笑,而远处,吴邪的越野车正驶入北京五环,车载电台突然中断,转为刺耳的蜂鸣。
三日后,北京协和医院的VIP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中药的苦涩弥漫在空气中。张起灵握着一枚从长白山雪地里找到的玉佩——那是张雪娇常戴的铜钱串上坠着的双鱼佩,此刻鱼眼处嵌着半粒金色的血珠。他不知道这玉佩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也不知道张雪娇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几日,他总是莫名心悸,梦里常出现模糊的火光和一个熟悉的身影。深夜,他偷偷用张家禁术沟通青铜门,却只在幻境中看见漫天神雷与雪地里那抹刺目的红。阿宁将热粥递给他,看见他指尖的绷带又渗出了血:“起灵哥,别想太多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被窗外突然炸响的惊雷盖过。
而千里之外的长白山小镇,张雪娇裹着厚厚的棉袄,坐在王大爷的雪橇上看孩子们堆雪人。她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张家的使命,只记得心口偶尔传来的隐痛,和梦里那个白发老人对她说:“去做个普通人吧,像雪一样干净地活着。”风吹过她的发间,一枚没被发现的铜钱从衣领滑落,滚进雪地里。远处,一群迁徙的候鸟突然改变方向,朝着北京的方向飞去,翅膀掠过天空时,在云层中划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人面鱼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