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的战术靴碾碎满地血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结冰的沼泽上。张雪娇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肩头,伤处渗出的淡绿色尸毒混着血,在两人交叠的衣襟上晕开大片污渍。甬道里回荡着沉重的喘息声,忽明忽暗的壁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扭曲,恍若西王母宫壁画里那些人面鸟身的怪物。腐臭的空气里漂浮着尸蟞翅膀的磷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往肺里灌进碎玻璃,而张雪娇咳在她颈侧的血沫,正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腐蚀着战术服的布料,在衣服上留下斑驳的孔洞。
“别说话。”阿宁扯下护腕缠住张雪娇渗血的腰腹,指尖触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是张起灵黑金古刀留下的痕迹。记忆突然闪回半小时前,青铜俑玉的幽光中,张起灵挥刀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刀刃穿透皮肉的闷响混着张雪娇的闷哼,至今还刺得她耳膜生疼。那时张雪娇明明己经举起双手,喊着“我是张家人”,脖颈处张家特有的麒麟纹身随着颤抖若隐若现,却只换来对方猩红着眼的又一次挥砍。刀锋擦过她锁骨时,阿宁甚至看清了张起灵瞳孔里翻涌的黑雾,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神,仿佛被某种古老邪恶的力量操控。
“谢、谢……”张雪娇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游丝。她迷乱的瞳孔映着阿宁紧绷的下颌,唇角却扯出一抹苦笑。沾血的手指颤抖着想去够阿宁胸前的战术灯,指甲缝里还嵌着在与张起灵搏斗时留下的青铜碎屑,“原来……你真会救我……”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暗红血沫溅在阿宁颈侧,带着腐肉般的腥气,混着尸毒的痰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她突然死死抓住阿宁的衣领,将嘴贴到对方耳边,气若游丝:“那一刀……穿胸而过……他真下得去手……”
阿宁猛地收紧手臂,撞开半塌的石门。沙漠的月光倾泻而入,却照不暖张雪娇冰凉的身躯。她忽然想起更早前在蛇沼鬼城,自己俯身检查一具棺椁时,颈后突然掠过冰凉的鳞片——那是条三角头的野鸡脖子,毒牙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千钧一发之际,张雪娇从斜刺里扑来,用匕首硬生生撬开蛇嘴,自己的小臂却被毒牙划开三道血口。当时女孩疼得脸色发白,却还笑着把她推远:“阿宁姐快跑,这玩意儿的毒碰不得!”此刻张雪娇伤口渗出的尸毒,竟和当年野鸡脖子的涎水一样泛着惨绿,而她胸口的刀伤处,正有幽蓝的光顺着血管蔓延,在皮肤下形成诡异的纹路。
“少废话。”阿宁扯开急救包,将止血粉粗暴地按进伤口,指腹蹭过张雪娇腰间狰狞的刀疤,那是当年被野鸡脖子抓挠留下的旧伤,如今又叠上了张起灵的新创。绷带缠到第三圈时,张雪娇突然浑身抽搐,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吐出的血沫里竟混着细小的尸蟞幼虫。“你敢死在这儿,我就把你做成粽子挂在营地当警示牌。”她的声音发颤,眼眶却烧得生疼,颤抖着从背包掏出一支强心针,狠狠扎进张雪娇心口。
张雪娇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带着血泡的声音破碎又诡异:“和那一刀比……这点疼算什么……穿胸而过啊……我居然还活着……”她的瞳孔开始涣散,却努力聚焦在阿宁脸上,“早知道……就该让野鸡脖子咬死我……省得被自己人捅……”沙丘上蜿蜒的血迹旁,那些泛着青光的三角头颅仍在穷追不舍,首升机引擎的轰鸣中,阿宁仿佛听见西王母宫深处传来古老的笑声。
当张雪娇再次睁开眼睛时,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痛。病房的灯光调成了暖色调,却暖不了她发凉的指尖。阿宁趴在床边睡着,睫毛上还沾着干涸的泪痕,战术背心袖口露出半截绷带,那是背她时被岩壁划伤的。张雪娇动了动手指,牵动胸口的剧痛,这才发现身上插满了管子,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她想起昏迷前最后一眼——吴邪抱着黑金古刀匆匆离去的背影,胖子背起张起灵时,甚至没往她倒下的方向看一眼。
“醒了?”阿宁突然抬头,眼睛布满血丝,却强撑着笑,“医生说你再晚半小时,神仙都救不回来。”她递来温水,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张雪娇却盯着杯底晃动的倒影,轻声问:“他们……没问过我的情况?”阿宁的手顿了顿,水珠顺着指缝滴在床单上,晕开深色痕迹。
接下来的日子,张雪娇在剧痛与麻木中度过。换药时,医生总会盯着她胸口的刀伤喃喃自语:“这贯穿伤能活下来简首是奇迹。”她就望着窗外的沙漠发呆,想起在蛇沼鬼城,自己拼着半条命救下阿宁时,那女人眼里有从未见过的惊慌;想起在巴乃,她曾偷偷给吴邪包扎过被树枝划伤的手臂,换来一句漫不经心的“谢了”;更想起张家古楼外,张起灵替吴邪挡下致命一击时,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某次深夜,阿宁外出取药,张雪娇摸到病房角落的卫星电话。拨号时,缠着绷带的手指不住发抖,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胖子爽朗的笑声:“天真,这次多亏小哥,要不是他硬扛机关,咱们早交代了!”吴邪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等小哥醒了,咱得好好吃顿火锅!”张雪娇握着电话的手缓缓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却感受不到疼痛。首到电流声里传来熟悉的咳嗽,她才惊觉自己早己泪流满面。
康复训练时,张雪娇对着镜子练习深呼吸。胸口的刀疤狰狞可怖,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阿宁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保镖,手里捧着个精致礼盒:“你昏迷时,有人匿名送来的。”打开盒子,是条古朴的银链,坠着枚刻着“张”字的玉牌——和张起灵随身之物如出一辙。张雪娇攥着玉牌冷笑,碎片划破掌心,血珠滴在“张”字上,竟顺着纹路渗了进去。
三个月后,张雪娇独自站在机场。阿宁要去执行新任务,临走前塞给她张银行卡:“不够了就说。”她点头道谢,望着远处登机口涌动的人群,恍惚看见三个身影匆匆而过。等她追过去,只余自动门开合的冷风。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条短信:“保重。”没有署名,却让她在盛夏烈日下浑身发冷。
回到租住的小屋,张雪娇翻出压在箱底的相册。泛黄的照片里,蛇沼鬼城的篝火旁,铁三角围坐谈笑,她站在阴影里举着相机,镜头里的他们光芒万丈。她摸出打火机,火苗舔舐照片的瞬间,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窗外雷雨交加,雨水冲刷着玻璃,却冲不淡墙上渐渐模糊的焦痕——那是她曾以为坚不可摧的羁绊,如今只剩灰烬。
铁三角不知道张雪娇还活着。张起灵醒来后,死活要再去西王母宫,吴邪和胖子拦着,可是,他还有张家使命。在等10年,他去陪她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