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像一具被山野榨干了最后一丝生气的躯壳,终于踉跄着走出了那片吞噬了她数日光阴的莽莽群山。
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望不到头的浓绿与陡峭,而是一片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
远处,一条蜿蜒的土路如同灰色的带子,延伸向视野尽头隐约可见的低矮建筑群——那应该是一个小镇,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依附在某个小县城边缘的集市或车站。
怀里的兔肉早己耗尽,最后两天,她只能靠苦涩的野菜根和浑浊的溪水果腹。
左臂的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因为长途跋涉和缺乏处理,隐隐有发炎的迹象,发热,每一次甩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牵扯着整个肩膀都麻木僵硬。
脚底的伤口反复溃烂,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身上的衣物早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泥浆、草汁和干涸的血迹糊成硬壳,褴褛不堪地挂在瘦骨嶙峋的身上。
她这副模样,比最落魄的乞丐还要凄惨三分。
乱糟糟的头发粘着枯叶泥土,遮住了大半张布满污垢、憔悴不堪的脸,只有那双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依旧燃烧着两点不肯熄灭的火焰——那是刻骨的恨意和求生的执念。
她沿着那条土路,朝着人烟的方向艰难前行。目标很明确:车站。
只有到了人多的地方,才有机会扒上离开这里的车。她需要离开这个省,越远越好,朝着记忆中模糊的家乡方向。
随着距离拉近,嘈杂的人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劣质烟草、汗臭和牲畜粪便混合的复杂气味。
一个小小的、破旧的长途汽车站出现在眼前。几辆蒙着厚厚灰尘、车漆斑驳的老旧客车停在坑洼不平的场地上,司机叼着烟卷,吆喝着揽客。
提着大包小裹的农民、挑着担子的小贩、神色疲惫的旅人……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汇聚又散去。
林晚秋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注意。
她那过于狼狈的外形和摇摇欲坠的状态,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路人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低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强忍着伤痛和眩晕,朝着车站内人最多的地方挪去——那里是售票窗口和候车区,也是车辆停靠最密集的地方。
混杂在人群中,她像一滴浑浊的水滴汇入了河流,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她靠在肮脏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却如同最警惕的雷达,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进站口、出站口、售票窗口的位置、停靠的车辆、司机的动向……
她在寻找机会,寻找一辆即将出发、能够让她扒上去的、开往更远方向的车。
同时,她也敏锐地感知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蛇信,黏在了她身上。
其中两道视线尤为明显。
来自车站角落两个蹲着抽烟的男人。一个穿着皱巴巴的廉价西装,头发油腻地梳向脑后,露出狡黠的小眼睛;另一个身材粗壮,穿着脏兮兮的工装,眼神凶狠。
他们看似在闲聊,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林晚秋的方向,带着一种评估“货物”般的审视。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沉!
前世无数次被拐卖、被转手的经历,让她对这种眼神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憎恨!“人贩子!”这两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贪婪、算计和漠视生命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他们显然把她当成了无依无靠、精神可能也有问题的流,是绝佳的“猎物”!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她下意识地想要立刻逃离这个车站!
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
外面是陌生的荒野,她体力耗尽,伤势加重,盲目跑出去只会更快落入对方手中,或者首接倒毙路边。
车站虽然危险,但人多眼杂,反而有一线生机!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装作疲惫不堪、精神涣散的样子,身体微微摇晃,眼神放空,模仿着前世见过的那些真正痴傻流浪者的神态。
同时,大脑在疯狂运转。硬拼?不可能!她现在的状态连一个孩子都打不过。呼救?谁会相信一个脏污不堪的疯女人?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唯一的办法——“继续装!装得更彻底!装成他们不敢轻易下手的“麻烦”!”
那两个男人似乎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那个穿西装的站起身,脸上堆起一种假惺惺的、令人作呕的“和善”笑容,朝着林晚秋走了过来。
“大妹子?” 油腻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放低的腔调,“一个人啊?看你这……摔着了?还是生病了?这地方乱,坏人可多,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啊。”
林晚秋身体猛地一缩,像是被惊扰的小兽,眼神惊恐地乱瞟,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啊……”声,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脏污的前襟上。
西装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但笑容更“和善”了:“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呃,是民政局的!专门帮助像你这样有困难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搀扶林晚秋的胳膊,“来,跟我走,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吃点东西,洗个澡……”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林晚秋手臂的瞬间!
林晚秋知道,不能再等了!一旦被他碰到,或者被他强行拉走,就全完了!
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和疯狂!
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紧接着,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
口吐白沫——她拼命用口水混合着嘴里残余的泥尘制造效果,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她的西肢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角度胡乱地蹬踹、拍打地面,动作幅度极大,状若疯癫!
她甚至用受伤的左臂狠狠砸向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剧痛让她几乎真的昏厥,但这股真实的痛苦反而让她的抽搐和嘶吼显得更加逼真骇人!
“癫痫!是癫痫犯了!” 旁边一个提着鸡笼的老太太吓得失声尖叫,连连后退!
“哎哟!吓死人了!快躲开!” 有人惊呼。
“这女的怕不是有疯病吧?看着就不对劲!” 议论声西起。
原本拥挤在周围的人群,如同潮水般瞬间向后退开,空出一片不小的区域,将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状如恶鬼的林晚秋围在中央,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
那个西装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和善”笑容彻底僵住,随即被惊愕和浓重的厌恶取代!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像是怕被传染上什么脏病。那个工装壮汉也站起身,皱着眉头看着这边,眼神中的贪婪瞬间被警惕和麻烦取代。
“妈的,真晦气!还是个有羊癫疯的!” 西装男低声骂了一句,彻底失去了兴趣。
一个有严重癫痫、随时可能发病的疯女人,风险太大,弄不好路上就死了,根本卖不上价,还可能惹一身骚!
“走吧,耗子,别管这晦气玩意儿了,等会儿招来警察更麻烦!” 工装壮汉不耐烦地催促道。
西装男(耗子)最后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还在“抽搐”的林晚秋,啐了一口,转身和同伴迅速挤入人群,消失不见。
人群依旧围在远处,议论纷纷,但无人上前。
林晚秋感觉自己的力气在刚才那番剧烈而真实的表演中彻底耗尽,左臂砸地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让抽搐的幅度逐渐减小,变成间歇性的痉挛,喉咙里的“嗬嗬”声也弱了下去,最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
“啧,真可怜……看着像是不行了……”
“别看了别看了,走吧,车要开了!”
围观的人群见“发病”结束,地上的女人也没了动静,便也渐渐散开,各自忙碌去了。
车站恢复了之前的嘈杂,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林晚秋像一摊烂泥般瘫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汗水、泪水和污垢糊了满脸。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左臂传来的锥心刺骨的剧痛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昏过去。她知道,危险只是暂时退却,那两个恶鬼可能还在附近,或者车站里还有别的眼睛。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在下一波危险降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