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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晨】
寅时的更鼓刚过，一缕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落在青砖地上。孝庄睁开眼，头顶杏黄色绣百子千孙帐幔让她恍惚了一瞬——这不是慈宁宫惯用的绛紫色。
"主子醒了？"苏麻喇姑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她端着鎏金铜盆转进来，身上皇后规制的明黄中衣外随意披了件湖蓝色缎面夹袄，发髻松松挽着，倒有几分当年在草原上伺候晨起时的模样。
孝庄撑起身子，左肩伤口传来阵阵刺痛。苏麻喇姑立刻放下铜盆，往她腰后塞了个西合如意纹引枕："您慢些。金疮药里加了曼陀罗花汁，会有些疼。"
"无妨。"孝庄低头看自己身上雪白绫衣，领口绣着几枝淡粉海棠，针脚略显粗糙，显然不是宫里绣娘的手艺。一段记忆突然浮现——这是紫薇熬夜给她做的寝衣。
帐外传来窸窣声。容嬷嬷端着黑漆描金茶盘进来，看到皇后亲自伺候"小燕子"洗漱，惊得差点打翻茶盏："娘娘！这不合规矩..."
"本宫与这丫头投缘。"苏麻喇姑接过茶盘，掀开青花盖碗，熟悉的奶香扑面而来。她冲孝庄眨眨眼："按主子从前喜欢的，加了山核桃碎。"
孝庄接过茶碗，指尖触到碗底压着的纸条。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奶茶，咸香里带着炒米的焦香，恍如回到科尔沁的清晨。容嬷嬷还在嘟囔："老奴知道娘娘心善，可这小燕子..."
"嬷嬷。"苏麻喇姑突然正色，"去查查昨儿令妃走后，有谁进过西偏殿。"
容嬷嬷一怔，随即会意："老奴这就去。"她退下时狐疑地看了眼孝庄，却见往日疯癫的还珠格格正襟危坐，捧着茶碗的姿势竟有几分...雍容？
待脚步声远去，孝庄展开纸条。蝇头小楷写着："紫薇现居福伦家，今晨递牌子求见。令妃昨夜密会鄂敏。"
"这字..."
"是尔泰的。"苏麻喇姑压低声音，"那孩子天没亮就等在宫门外，说务必亲自交到...小燕子手上。"
孝庄挑眉："你告诉他了？"
"哪能啊！"苏麻喇姑急得冒出蒙古腔，"就说小燕子伤重需要静养，他塞了纸条就走，耳根都是红的。"她突然想到什么，"主子，您该不会..."
"胡闹！"孝庄轻叱，却忍不住多看两眼纸条。字迹工整中透着劲骨，倒像是个沉稳性子。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落在窗台上，爪上系着个小竹筒。苏麻喇姑开窗取下一看，脸色顿变："令妃派人去济南了！"
孝庄冷笑："这是要斩草除根。"她掀被下床，伤口牵得眉头一皱，"更衣，去见皇上。"
"主子！"苏麻喇姑按住她，"您现在是'小燕子'，按规矩..."
"规矩？"孝庄指向窗外太和殿方向，"我的玄孙正在那等着审问我，关于他留在民间的血脉！"她突然晃了晃，小燕子的身体记忆如潮水涌来——大杂院里的紫薇，灯下缝衣的紫薇，把最后一块馍馍让给她的紫薇...
苏麻喇姑赶紧扶住她："主子？"
"这丫头..."孝庄按住心口，"她在影响我。"两种情感在胸腔撕扯，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夏雨荷的女儿，不能出事。"
【乾清宫外】
朝阳给汉白玉台阶镀上金边。孝庄穿着苏麻喇姑准备的藕荷色绣缠枝莲旗袍——料子是皇后的私藏，款式却朴素，既不过分招摇又显出身段。她跪在冰凉的丹陛石上，数着地砖缝隙里冒出的三根野草。
"还珠格格，皇上宣您进殿。"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
殿内光线昏暗，龙涎香混着墨香。乾隆正在批折子，御案左侧堆着几封开启的密函。孝庄眼尖地瞥见最上面那封印着济南府的朱漆。
"小燕子。"乾隆搁下朱笔，"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
孝庄垂首，发间银蝶钗的流苏轻晃："民女不知。但民女知道，为人父母者，当以子女安危为重。"她抬起头，首视乾隆眼睛，"皇上，紫薇有危险。"
乾隆瞳孔骤缩。他挥手屏退左右，待殿门关闭才沉声道："你果然认识紫薇。"
"她此刻正在福大人府上。"孝庄故意让声音发颤，"有人要去济南...灭口。"
"荒唐！"乾隆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得叮当响。他逼近孝庄，龙袍上的金线云纹在阳光下刺眼："你一个卖艺女子，如何得知这些？"
孝庄不退反进。她突然改用满语："爱新觉罗·弘历，你七岁那年偷溜出宫逛庙会，回来先帝要罚你跪，是谁拦着说'小孩子贪玩是天性'？"
乾隆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你...你怎么会..."那是他藏在心底的记忆，连贴身太监都不知晓。
孝庄乘胜追击："你第一次射中鹿时，把鹿尾献给谁了？"
"皇...皇玛嬷..."乾隆不自觉地用上儿时称呼，随即猛摇头，"不，这不可能！"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傅恒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皇上！济南急报，夏家老宅昨夜走水，所幸无人伤亡。"
孝庄与乾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诧。她轻声道："现在您信了？有人要毁掉证据。"
乾隆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抓住她手腕："你到底是谁？"
孝庄吃痛，却露出个狡黠的笑："我是小燕子啊，皇阿玛。"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几分揶揄。
门外又传来通报："福伦携义女夏紫薇求见！"
【乾清宫偏殿】
紫薇穿着月白色绣兰花纹旗袍，发间只簪一支银钗，跪在光影交界处。阳光描摹着她精致的侧脸，那眉眼与乾隆如出一辙。
"民女夏紫薇，叩见皇上。"她伏地行礼，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身后金锁捧着个锦盒，同样跪得端正。
孝庄站在乾隆身侧，看着这个与记忆中夏雨荷七分相似的姑娘。小燕子的记忆在胸腔翻涌，让她不由自主上前半步。
紫薇抬头，目光触及孝庄时瞬间盈满泪水："小燕子！你的伤..."
"我没事。"孝庄脱口而出，语气熟稔得自己都吃惊。她看着紫薇从怀中掏出块绣帕——角上歪歪扭扭绣着只燕子，是原主的手笔。
乾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傅恒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眉头越皱越紧："紫薇姑娘，你且说说，为何认定是朕..."
紫薇从锦盒中取出画卷，缓缓展开。烟雨朦胧的大明湖畔，年轻时的乾隆执伞而立，题词"雨后荷花承恩露"。画卷右下角盖着枚私印：长春居士。
乾隆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画。孝庄瞥见印文，暗自摇头——这风流小子，连出家时的号都拿来哄姑娘。
"娘亲临终前说..."紫薇声音哽咽，"若皇上认这幅画，就让金锁把信物呈上。"
金锁膝行上前，捧出个紫檀匣子。乾隆打开时，孝庄清楚地看到他手指颤抖——匣中是把折扇，扇坠是半块蟠龙玉佩。
"这玉佩..."乾隆声音沙哑，"朕当年亲手掰成两半..."
孝庄突然按住心口。小燕子的记忆如决堤洪水——她想起紫薇夜夜抱着这匣子哭泣，想起自己拍胸脯保证"一定帮你找到爹"，想起围场那支箭...
"小燕子？"紫薇担忧地唤她。
孝庄深吸一口气，在两种记忆中找到平衡："我没事。倒是你..."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殿外，"有人不想让皇上见到你。"
傅恒突然进来，脸色凝重："皇上，鄂敏大人求见，说捉到个形迹可疑的太监，身上搜出济南府衙的密函。"
乾隆眼中精光一闪："带上来！"
孝庄与紫薇交换个眼神。在众人注意力转向门口时，她飞快在紫薇手心画了个"魏"字。紫薇瞳孔微缩，微不可察地点头。
鄂敏押着个灰衣太监进来。那人看到紫薇瞬间面如死灰，突然挣脱束缚朝她扑去！孝庄本能地挡在紫薇身前，却见一道靛青色身影闪电般切入——福尔泰一记手刀劈在太监后颈，动作干净利落。
"微臣失职！"鄂敏跪地请罪，眼神却飘向乾隆手中的密函。
孝庄冷眼旁观，注意到尔泰站的位置刚好隔开鄂敏与紫薇。青年侍卫看似恭敬垂首，实则浑身肌肉紧绷，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乾隆看完密函，脸色阴沉得可怕："好啊，朕的銮仪卫竟成了某些人的家奴！"他猛地将密函掷到鄂敏脸上，"你自己看！"
孝庄趁机凑近尔泰，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问："鸽子是你放的？"
青年耳尖瞬间通红，却仍保持着侍卫的肃立姿态："臣...臣不明白格格的意思。"
孝庄轻笑。这时乾隆突然唤她："小燕子！你过来。"
御案上摊着两份笔迹——一份是密函，一份是令妃昨日送来的请安折子。孝庄只看一眼就明白乾隆的用意："皇上英明，这'雨'字的写法确实如出一辙。"
乾隆眯起眼："你识字？"
孝庄心里"咯噔"一声。坏了，小燕子该是个文盲。她急中生智，指着密函上的图画："这山画得像只乌龟，我认得！"
满堂寂静。突然，紫薇"噗嗤"笑出声，紧接着金锁也忍不住掩口。连傅恒都别过脸去。乾隆嘴角抽搐，最终大笑起来："好个机灵丫头！"
危机暂时解除。孝庄偷瞄尔泰，发现青年侍卫嘴角噙着笑，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说：我明白你的秘密。
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皇后娘娘到——"
苏麻喇姑身着正装迈进门槛，看到紫薇瞬间眼圈就红了。孝庄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姑娘的眼睛，像极了早逝的孝献皇后董鄂氏。
"臣妾听闻找到夏姑娘，特来道喜。"苏麻喇姑向乾隆行礼，转身握住紫薇的手时，指尖在她掌心轻敲三下——这是当年她们主仆间的暗号。
孝庄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这场真假格格的风波，或许正是上天给她们主仆的机会——弥补曾经的遗憾，护住那些本该被珍视的人。
（第三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