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蝉鸣带着最后的聒噪,紫禁城的红墙根下己泛起凉意。沁若望着膳桌上孤零零的一碟酱肘子,筷子悬在半空——按例今日贴膘,御膳房该送来西菜一汤,眼下却只有这碟肥腻的肘子,连配菜的青椒都蔫巴巴的。
「姑娘,这是御膳房新送来的,」春桃掀开食盒,委屈得眼圈发红,「小安子说,尚食局王管事把好肉都送去翊坤宫了,咱们这儿只剩些边角料。」
沁若用银簪挑起一块肘子肉,簪尖划过处,油脂里渗出极细的黑线——这是反复熬炼的回锅油。她想起今早各宫小主们在御花园的抱怨:荣嫔说炖品里只有萝卜没有参,德答应的份例甚至少了半只鸡。
「去请延禧宫的刘常在、钟粹宫的陈答应来,」沁若放下筷子,袖中的金簪突然发烫,凤眼里映出尚食局库房的梁上悬着个布袋,「就说我这儿有江南新到的糖桂花,请她们来尝尝。」
半个时辰后,永和宫的暖阁里挤满了低阶嫔妃。刘常在捏着帕子叹气:「端贵人,不是臣妾们爱抱怨,实在是这月的份例连上个月的一半都不到,昨儿我那小厨房,连米都快揭不开锅了。」
陈答应接口道:「可不是嘛,尚食局的王管事还说咱们位份低,就该吃些粗茶淡饭,气得我……」
沁若给众人斟上热茶,目光扫过她们补丁摞补丁的袖口:「诸位妹妹可知道,今日贴膘,皇上特意下旨让御膳房多加肉食,可为何咱们这儿……」她指了指桌上的酱肘子。
刘常在猛地站起来:「端贵人是说,王管事克扣了咱们的份例?」
「不止克扣,」沁若取出金簪,借着窗光让众人看簪尖的油脂,「这肉用的是回锅油,菜也是蔫的,怕是把咱们的份例卖了换钱了。」
陈答应吓得捂住嘴:「卖……卖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所以,」沁若压低声音,「咱们得一起去尚食局问问清楚。单打独斗容易被打压,若是咱们一同去,王管事总得给个说法。」
金簪在此时烫得厉害,沁若知道这是预警危险,却也明白这是树立威信的唯一机会。她看向众人:「若是怕事,现在就可离开;若是信我,便随我去一趟。」
刘常在第一个站起来:「我信端贵人!再这样下去,咱们冬天连炭火都没得用了!」陈答应也咬着牙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尚食局,王管事正翘着二郎腿数银子,见来了这么多小主,先是一愣,随即堆起假笑:「哟,哪阵风把各位小主吹来了?」
沁若上前一步,指着食盒道:「王管事,今日贴膘,为何我们的份例如此寒酸?皇上的旨意,难道到了尚食局就变了味?」
王管事脸色一沉:「端贵人这是何意?御膳房向来按位份分配,难道贵人觉得自己该和贵妃娘娘吃一样的?」
「我们不求和贵妃娘娘一样,」刘常在鼓起勇气,「但按例该有的西菜一汤,为何只剩一菜?王管事怕是忘了,低阶嫔妃的份例,也是写在《钦定宫中现行则例》里的!」
王管事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放肆!你们不过是些答应常在,也敢来尚食局撒野?来人,把她们都赶出去!」
几个粗壮的太监围上来,陈答应吓得躲到沁若身后。沁若却寸步不让,从袖中取出一页抄录的则例:「王管事请看,康熙八年十一月初五,皇上亲批『低阶嫔妃份例,不得低于二等宫女』,如今我们的份例,连三等宫女都不如!」
王管事没想到沁若有备而来,一时语塞。恰在此时,金簪猛地发烫,沁若瞥见库房梁上的布袋正在晃动,里面竟滚出几个银角子!她灵机一动,故意撞倒旁边的菜筐,趁乱捡起一块带血的肉——这肉上打着明显的蓝印,是专供皇上的「贡肉」!
「王管事好大的胆子!」沁若举起带血的肉,「竟敢把贡肉私卖,用回锅油糊弄我们!走,咱们去养心殿请皇上评理!」
王管事见状不妙,扑通跪下:「端贵人饶命!是奴才糊涂,奴才这就给各位小主补份例……」
「补?」沁若冷笑,「私卖贡肉,克扣份例,这是补份例就能了结的吗?」她示意春桃,「去,把这里的账本和贡肉都收好,我们这就去见皇上!」
王管事面如死灰,知道事情闹大了。刘常在和陈答应见状,也鼓起勇气帮着收集证据。一行人刚走出尚食局,就遇见了匆匆赶来的李德全。
「端贵人,皇上宣您呢,」李德全喘着气,「刚才有人报信,说尚食局吵起来了?」
沁若将带血的贡肉和账本呈上:「李公公请看,王管事私卖贡肉,克扣各宫份例,这是证据。」
李德全脸色大变,立刻吩咐小太监:「把王管事捆了,账本和贡肉都送到养心殿!端贵人,您随我来。」
养心殿内,康熙看着带血的贡肉和账本,龙颜大怒:「好个王管事!竟敢动到朕的头上!传旨:王管事即刻杖毙,尚食局总管革职查办,所有克扣的份例,三倍补偿各宫!」
沁若领着刘常在和陈答应叩首谢恩。康熙的目光落在沁若身上,带着赞许:「端贵人,你做得很好。以后各宫份例,就由你协助尚宫局核查。」
走出养心殿时,夕阳将宫墙染成金色。刘常在激动得热泪盈眶:「端贵人,若不是您,我们还不知道要被欺负到何时呢!」
沁若望着手中渐渐冷却的金簪,知道这只是开始。尚食局背后牵扯着后宫各股势力,王管事不过是个替罪羊。但她也明白,自己己经在低阶嫔妃中树立了威信,手中的金簪在余晖中闪过一道光,仿佛在说:权力如双刃剑,善用者生,滥用者亡。
回到永和宫,春桃捧着三倍份例的肉食,笑得合不拢嘴:「姑娘,您看这肘子,多!」
沁若却没有胃口,她走到窗边,看着尚食局方向燃起的火把——那是新管事在清点物资。她知道,今晚过后,永和宫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而她,也正式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常在,变成了别人眼中需要忌惮的「端贵人」。手中的金簪突然又微微发烫,凤眼里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是翊坤宫的方向。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