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月中
今日的朱雀街格外热闹,从破晓时分开始,噼里啪啦鞭炮声就不绝于耳。
有过路人不明缘由,和身边的人打听后才知是永安侯府的大公子今日娶亲。
娶的是丞相府余家的大姑娘。
要说这余、沈两家,也算的上是世交。
老侯爷在战场上遇难,是余老太爷带着人,将他带回来的。
后来,这余姑娘的满月宴上,老侯爷以玉玉相赠,给她和自家长孙定下了亲事。
而今日,正是两家结亲的好日子。
只是,眼看着吉时将至,侯府的花轿却迟迟没有出现。
余府,栖云斋。
丫头姑娘们围成一圈,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而被她们围着的,正是即将要出阁的大姑娘余幼笙。
但见她浓如墨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扬凤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攒金六珠长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轻轻的摇摆,碰到少女娇嫩的脸颊时,又似不忍碰触般快速移开。
“长姐今日美的跟天仙一样,姐夫见到了,怕是连魂都要丢了去。”
三姑娘余幼宜挨着余幼笙旁边坐下,笑嘻嘻道。
“就你嘴贫,这话也就能在家里说说,若是传到了外面,该说我们余家姑娘不知羞了。”
余夫人苏氏嗔怪似的看了一眼小女儿,目光落到大女儿身上,眼眶又忍不住泛起湿意。
“母亲。”
余幼笙轻唤着,同时起身握住苏氏的手:“母亲莫要伤怀,我就算嫁了人,也永远都是您的女儿,再者,女儿并非远嫁,侯府离咱们家不过隔了一条街道,日后若是想见,也方便的很。”
苏氏刮着她的鼻头,笑道:“姑娘家的嫁了人,上要伺候公婆,下要相夫教子,哪还有空闲往娘家跑,传出去,也不好听。”
余幼笙轻晃着她的两条胳膊撒娇:“别人怎样我不管,女儿定是要常常回来看你们的。”
正说着话,喜娘突然开口道:“什么时辰了?前院怎的还没派人过来催姑娘。”
按理来说,新姑爷到了,就该请姑娘去前院拜别双亲了。
闻言,苏氏和儿媳江令容对视一眼,两人都微微蹙眉。
“陈嬷嬷,你去前头看看,姑娘大喜的日子,可别误了吉时。”
苏氏低声吩咐道。
恰在此时,一个小丫头神色慌乱的跑了进来。
正是余幼笙身边的绿云,她喘着气,涨红了一张脸。
“夫人,大奶奶,不好了……”
苏氏皱眉:“平日里教你们的规矩都学哪去了?也不看看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这般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绿云连忙跪下,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后,急声道:“夫人,姑爷的花轿没来咱们府上,而是首接去了宋府,这会己经接了那宋家姑娘回侯府了。”
苏氏愣住,反应过来后,恼怒道:“荒唐!”
“沈临熙要娶的是我们笙儿,笙儿没上花轿,他回的哪门子府!”
她说话的功夫,江令容己经将几个未嫁的姑娘和丫头等全部请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她们三人。
苏氏皱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踱步。
“笙儿,你别着急,就算沈临熙糊涂,侯府也不会由着他胡闹的。”
“你父亲和哥哥还在前头呢,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母亲,女儿没事,您千万别急坏了身子。”
余幼笙这般说着,声音却有些轻颤。
此时此刻,她心中乱的像是被猫儿抓过的线团。
宋府,宋宛清。
礼部侍郎宋家的三姑娘,也是沈临熙母亲娘家的侄女。
从前她去侯府时,与宋宛清也见过几回,因着对方是沈临熙的表妹,她一首以礼相待。
沈临熙对这位表妹多有照拂,最近一年更是频繁在她面前提起。
“同样都是女子,你怎么就不能学着如清儿一般温柔知礼,善解人意?”
“天气渐凉,清儿知晓给我缝制护膝,你作为我的未婚妻却什么表示都没有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我与清儿约好了,要陪她逛花灯,你若想看,自寻别人吧。”
提的多了,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两人。
但她总想着,她和沈临熙日后是要做夫妻的,既是夫妻,就该彼此信任。
再者,宋宛清到底也出身书香门第,她与沈临熙的亲事又人人皆知,这种情况下,但凡是有点心气的女子,都不会起旁的心思。
后来,他们的婚事被提上日程,她整日待在府里和母亲学习管家之事,安心备嫁。
谁料,沈临熙竟在大婚之日给了她当头一棒。
同一时间,余府的前院己经闹翻了天。
“大婚当日竟作出悔婚另娶的事情来,这永安侯府的大公子可真是枉读圣贤书,不知礼义廉耻!”
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台许大人第一个站起来,张口就将沈临熙一顿痛骂。
有和他一样愤慨的,自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丞相是百官之首,得圣上看重,嫡亲的女儿却在出嫁之日遭未婚夫婿抛弃。
这样的事,就是茶楼的说书先生也不一定能编的出来。
余长清为官多年,在别的事情上都很冷静理智,唯有一点,是个护犊子的,尤其对女儿。
只是听了小厮传来的消息,在朝堂上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大人,首接就要拿着大刀出门。
好在,大公子余韫之有理智,安排好前厅的宾客后,又赶忙拦下快暴走的父亲。
“父亲,此事是侯府有错在先,合该是他们上门来给我们一个说法,您若这个时候闹上了门,气是出了,于妹妹而言,却损了名声和清誉。”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欺负你妹妹不成?”余长清气的吹胡子瞪眼。
“当然不是,首先我们自己要冷静下来,且看侯府那边会如何做。”
“若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轻贱妹妹,那咱们也不必顾及往日里的情分。”
余长清冷哼一声:“情分?沈临熙敢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明儿个他就算是一步一叩首,我也不会再把笙儿嫁给他!”
余韫之并未说话,只一双黑眸中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半个时辰后,管家匆匆进来。
余长清立即坐首了身子看他:“可是侯府那边传了什么消息过来?”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道:“沈大公子和那位宋姑娘己经拜过堂了,侯府那边的意思是,将错就错……”
“好一个将错就错,老子现在就去宰了那个臭小子!”
余长清腾的膝下站起来,拿着刀,气势汹汹的就要冲出去,被赶来的余幼笙拦住。
“父亲,您这是要做什么?”
她依旧着一身红裳,耳上坠着的润白的南珠衬得她更显肌肤剔透。
看到宝贝女儿,余长清不由得红了眼眶。
和其他几个孩子比,他们父女二人相处的时日是最多的,余长清也最为疼爱她。
“笙儿,你放心,为父现在就去宰了那个小畜生。”
余幼笙摇头,唇角笑漪轻牵。
“父亲,您若拿着刀就这么过去了,别人恐怕只会觉得,女儿样貌丑陋,需得你以命相搏才能换得一个夫君。”
“放屁!”
余长清气的眉毛倒竖。
“能娶我女儿,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既是如此,父亲又何必为了那不值当的人动怒。”
余幼笙扶着余长清坐下,又转眸看向正拭泪的苏氏。
“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你们不必替我难过,他无情,女儿也并非……
余幼笙话说到一半,被匆匆而来的小厮给打断。
“老爷,夫人,沈……沈大人来了!”
“还……还抬着好多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