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漆黑的深海中,断断续续地浮沉。剧烈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是唯一的感觉。耳边似乎有模糊的、焦急的呼喊声,像是隔着厚重的墙壁传来。
“爷爷!她…她流了好多血!”
“快!小石头,搭把手!把她抬进去。轻点。”
“小莲!快烧热水!把止血草捣碎!”
身体似乎被移动着,颠簸带来更剧烈的痛楚。
然后,一股温热的、带着浓烈草药苦涩味的药渣敷在自己的伤口上。
药力化开,带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暖意,勉强护住了心脉,驱散着一点深入骨髓的冰寒。
萧清儿在混沌中挣扎,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运转起一丝微弱的灵力,配合着药力,对抗着体内的伤势和那冰寒死气。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泥沼中跋涉。
终于,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有些发黑的茅草屋顶。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种属于贫困人家的、淡淡的烟火气息。
她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被。
意识瞬间清醒。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平庸的灰白色面具。它依旧牢牢地覆盖在脸上,隔绝着真容。
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她尝试着调动灵力,丹田内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
经脉中,那属于冰晶巨猿的冰寒死气如同顽固的毒藤,盘踞在深处,阻碍着灵力的运转。伤势比预想的还要沉重,灵力恢复不足一成。
“啊!前辈!您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和敬畏的年轻声音响起。
萧清儿侧过头。只见那个被她救下的少年林石,正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激动和小心翼翼。
他身后,站着他的爷爷林山,老者脸上也带着深深的关切和如释重负。
“前辈,您感觉怎么样?您伤得太重了,流了好多血…” 林石快步走进来,将碗放在床边一个破旧的木凳上,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这是爷爷给您熬的药,快趁热喝了吧。”
林山也上前一步,声音恭敬而诚恳:“前辈大恩,小老儿无以为报。
您放心,这里是小老儿的家,很安全。您安心养伤,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萧清儿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面具下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她微微点头,算是道谢。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泥土地面,陈设简单破旧,除了床和一张瘸腿的桌子,几乎别无他物。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晒干的药草和简陋的农具。
“小莲呢?” 林山低声问林石。
“妹妹喝了药刚睡着。” 林石小声回答。
看来这家里,只有这相依为命的爷孙三人了。萧清儿心中了然。父母双亡,在这样的小镇挣扎求生,难怪之前要冒险进山采药。
接下来的两天,萧清儿便在林家这间简陋的屋子里静养。林山和林石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将最好的被褥让给她,熬制最苦却也最有效的草药。
林石的妹妹小莲,一个约莫十一二岁、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的小女孩,每次送药进来,都怯生生地看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感激,却不敢多说话。
萧清儿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运转灵力,一点点地磨灭、驱逐着经脉中的冰寒死气,修复着受损的内腑。
琉璃花项链持续散发着温热,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帮她稳定伤势,加速恢复。纳芥囊中的回春丹只剩下最后一颗,被她珍重地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寒潭玉髓,她暂时不敢动用,那精纯的能量此刻对她虚弱的身体来说,可能反而是负担。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糊着油纸的窗户,在屋内投下昏黄的光影。
“前辈,吃饭了。” 林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拘谨。
萧清儿缓缓睁开眼。体内的冰寒死气己被驱散了七七八八,灵力恢复了约莫三成,虽然距离痊愈还很远,但行动己无大碍。
剧烈的饥饿感随之袭来,提醒着她这具身体的需求。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应了一声:“…嗯。”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一股混合着糙米粥和野菜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堂屋中央的破木桌上,摆着三碗稀薄的糙米粥,一碟腌咸菜,还有一小盆煮得稀烂的野菜。
这便是林家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了。
林山和林石己经局促地站在桌旁,小莲也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好奇又有些胆怯地看着走出来的萧清儿。
她依旧戴着那灰白平庸的面具。
“前辈,您坐。” 林山连忙让出主位。
萧清儿没有推辞,在桌边坐下。看着眼前清汤寡水的饭食,她心中并无嫌弃。
对于经历过断魂裂谷生死和这三天清苦调养的她来说,这己是难得的安稳。
她确实饿了。两天未曾进食,肠胃空空如也。
她伸出手,端起了面前那碗温热的糙米粥。动作间,似乎犹豫了一下。
然后,在爷孙三人小心翼翼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抬起手,伸向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林山和林石都屏住了呼吸。小莲也睁大了眼睛。
面具被轻轻摘下。
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被掩盖了许久的容颜,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这简陋的茅屋之中。
洗尽尘埃和血污,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细腻无瑕。眉如远山含黛,鼻梁秀挺精致,唇色是天然的、不点而朱的嫣红。
最令人窒息的是那双眼睛,如同蕴藏了寒潭深水,幽邃、沉静,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带着天然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颊边,更衬得那份美丽脆弱而惊世。
那份属于萧清儿的、足以让日月失色的绝美容颜,与这间破败的茅屋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啪嗒!
林石手中的木勺掉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迹,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莲更是“啊”地轻呼一声,小手捂住了嘴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无法掩饰的惊艳和震撼。
林山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位“前辈”年纪不大,但此刻看到这张在昏暗油灯下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面庞,也是瞬间失神,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位一击斩杀一阶后期铁甲蜥、神秘强大的“前辈”…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如此…美丽的少女?
看年纪,似乎比小石头也大不了多少?
萧清儿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的震惊。她只是平静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温热的糙米粥,送到唇边,小口地吃了起来。
动作依旧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与优雅。
昏黄的灯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屋子里只剩下她小口喝粥的轻微声响,以及林石和小莲那依旧无法平复的、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