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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白蛟张开嘴巴，就要把那璎珞圈叼走，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它一个不小心把璎珞圈给弄掉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啊！”我急忙高喊一声，眼疾手快地在白蛟用尾巴尖好奇地去够那璎珞圈之前，迅速将手中刚刚擦拭过药的银匙丢回了空碗里。
我赶紧抱起双臂，瞪大眼睛看着倩倩，只见她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又是砸银子又是解璎珞的，这到底是在演哪一出“负荆请罪”啊？
我快步走到倩倩身边，轻轻地揽住她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肩膀。
柔声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真心疼蓉儿表姐，所以才会这么着急，都有些糊涂啦。
不过呢，蓉表姐心里确实有气有委屈，但这气啊，得撒在该撒的地方才行哦。
咱们得一起想个好法子，把姐姐丢掉的面子，风风光光地给挣回来，这才是正事儿呢！”
史蓉儿指尖抚过璎珞圈上微温的蛇纹，听着我温言软语地安抚苏倩倩，
又点出自己心结所在，那沉甸甸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
她看着苏倩倩急赤白脸、真心悔过的样子，又看看敏儿妹妹无奈中带着关切的眼眸，忽然，一丝极细的笑声从她唇边溢出。
那笑声初时细弱，带着点沙哑，渐渐竟连成了串，透出几分久违的、近乎破罐破摔的畅快。
“呵…呵呵…好倩倩…你可知我如今最缺什么？”
她抬手，拔下头上那支象征“宁折不弯”的竹节银簪，任由如瀑青丝泻落肩头，烛光映着她眼底残存的水光，
像碎冰里燃起了一小簇倔强的火苗，“我缺个…缺个能叉着腰，替我骂遍京城那些长舌妇的泼皮破落户呢！”
苏倩倩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和话语弄得一怔，看着史蓉儿眼中那点微弱却真实的光，
她心头猛地一松，随即一股热血涌上。
她几乎是扑了上去，一把抢过史蓉儿手中的银簪，不由分说地插回她松散的发髻里，
动作带着点鲁莽的亲昵：“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她眼睛亮得惊人，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仿佛找到了赎罪的明路。
“蓉儿你等着！明儿我就让茶楼编新段子！就说史大姑娘端午豪掷千金押注，那是效仿古之豪侠散财济世！
昨儿河伯托梦，感念其心诚，要赐她一段旷世良缘呢！”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鎏金鸟架上的绮罗雀清脆地啼鸣一声，振翅飞来，
灵巧地衔起一朵开得正好的白山茶，轻轻别在了史蓉儿微乱的鬓边。
接下来的的几日，我跟倩倩常来陪史蓉儿表姐说话，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让小丫鬟白蛟绮罗雀陪着她，有时会带些新奇的玩意儿或点心。
而正是这份默默的陪伴，成了史蓉儿灰暗日子里最稳定的光亮。
当连嬷嬷捧来鎏金妆匣，里面有象征过去的赤金蝴蝶簪和新刻“竹”字（史家祖训“宁折不弯”）的竹节银簪时，史蓉儿的内心挣扎达到顶点。
旧日的荣华富贵与如影随形的嘲讽，以及父亲病重的现实，让她对那支金簪充满了厌弃。她抓起它狠狠掷向镜奁！
“叮——”的一声脆响，金簪被悄然进来的敏儿妹妹稳稳接住。
敏儿妹妹没有责备她的失态，只是平静地将金簪插进案头白瓷瓶中的红梅旁，留下那句改变史蓉儿心境的话。
“这簪子摔坏了可惜。母妃说，史家女儿该像红梅，冻碎了花瓣，骨头还支棱着。”
这句话，在史蓉儿心中种下了坚韧的种子。
我指尖捻起金簪斜插到她鬓边，动作轻柔。
这簪子既摔不碎，便是天意要你戴着它，走到新路上去。
三日后晨起梳妆，史蓉儿做了一件让阖府下人都悄悄议论的事。
她将竹节银簪递给贴身丫鬟喜儿，示意她为自己固发，却自己伸手，从白瓷瓶中的红梅旁，
捻起了那支曾被厌弃、象征过往荣华却也带来屈辱的赤金蝴蝶簪，稳稳地斜插在乌鬓之间。
菱花镜里光影晃动，映出敏儿妹妹不知何时倚在门边的身影，她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轻声问。
“这簪子…到底还是舍不得？”
镜中的史蓉儿，指尖抚过冰凉的金蝶翅翼，眼底血丝未褪，眸光却像淬过火的刀尖，
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静与韧劲：“蝴蝶飞累了，总得寻个地方歇脚。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她顿了顿，声音平稳。
“劳烦妹妹，让连嬷嬷送个填漆食盒到小厨房来，鸡茸粥…怕是快煳了。”
她在主动安排，走向新的日常。
保龄侯的病榻，成了史蓉儿心头的炼心场。
那夜，她抱着暖炉穿过幽暗的游廊去送抄好的经卷，忽听姑母史氏在转角处压着嗓子。
急切地嘱咐管家：“快！开我的私库，把那支百年老参立时给许太医送去！
告诉他，只要能救回哥哥，我给他供长生牌位，天天烧高香！
再让王爷开窖里那坛二十年的陈酿梨花白谢他！”
暗影里的史蓉儿，猛地攥紧了怀中包裹着《金刚经》抄本的锦缎，
温热的泪珠无声滚落，砸在厚实的纸页上，晕开深浅不一的墨痕。
她想起父亲病倒前夜，灯花噼啪爆响时，他对着铜镜，一根根数着新添的白发，
苦笑着喃喃自语：“蓉儿的嫁妆…还差三抬才够体面…” 那份沉甸甸的父爱，让她心如刀绞。
灶膛里，桔红色的火光跃动着，温柔地舔舐着砂锅底。
连嬷嬷捧着精致的填漆食盒进来，
低声道：“表小姐，侯爷今儿个精神好些了，能靠着坐起来了。
头一句就问…问您鬓边那支赤金蝴蝶簪，可还戴着？”
史蓉儿握着银勺搅动浓粥的手猛地一顿，“当”一声轻响，勺柄磕在了滚烫的砂锅沿上。
蒸腾的白雾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翻涌的泪意，颤着手，
从旁边的小碟里捻起一撮翠生生的嫩芹碎，均匀地撒在粥面上——父亲总嫌汤药苦涩，唯爱这口芹香提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