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史鼎庞大的身躯砸向青砖地,官帽滚落沾满香灰。
胡氏金丝牡丹鞋碾过帽檐,镶宝护甲却抖得划破自己脸颊。
“装…装晕!他惯会装腔作势!去年纳翠姨娘时……”
话卡在喉头——史鼎灰白唇间溢出的黑血,她分明看见丈夫灰败脸色下,进气少出气多了。。。
脸上正渗出黏腻的冷汗。血水混着冷汗像条毒蜈蚣啃噬着酱色常服。
她尖嗓刺破雨幕,鬓边赤金点翠步摇乱晃如风中野草。
管家福安连滚带爬扑来,撞翻博古架上供着的洪武釉里红梅瓶,碎瓷混着土定窑的香灰泼了满襟。
带着哭腔狂掐人中:“侯爷!快传太医啊!”
粗使丫鬟端着的冰水铜盆“哐当”翻倒,寒水挟碎冰首泼史鼎面门。
阴影里倏地伸出一只手,稳稳擎住铜盆边沿。
皇后娘娘派的老嬷嬷铁塔般的身躯挡住月光,枯瘦五指翻飞如鹰爪,三根银针己扎进史鼎百会穴。
“作死的!侯爷气血攻心,冰水激脉是嫌他命长?
转头对胡氏翻个白眼:夫人夹在《金刚经》里的好东西?仁济堂乙字叁佰柒拾肆号砒霜票!”
泛黄票据拍在供桌,掌柜画押被烛泪糊成团血渍,票角还黏着半片干枯的夹竹桃叶。
胡氏听闻也不管躺在地上的史鼎,暴怒指着嬷嬷骂道“本夫人的家务事何时轮到你来管。”
老嬷嬷阴冷的吐出一句“夫人给翠姨娘下砒霜的仁济堂票据——夹在您佛经里发霉呢。”
接着也不管呆愣的胡氏,撕开雀金裘压史鼎人中。
“侯爷醒神!您倒了史姑娘明日真成王府妾了!”
突然拍案瞪向周嬷嬷。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你家姑奶奶回来,就是忠武郡王妃!告诉门房:侯爷吐血三升,胡氏砸了太祖赐的松烟墨!”
转头却对胡氏假笑:“夫人快扶正钗环,皇后娘娘说您这般蠢相……史家祖宗棺材板都压不住喽!”
雨夜马蹄踏碎青石板,王府角门“吱呀”裂开缝。
小厮双福高举保龄侯令牌嘶喊:“侯爷呕血晕厥!十万火急!”
守门婆子被令牌溅了满脸雨水,连滚爬向内院通传。
王妃正卸着釵环,金丝护甲悬在耳畔。
闻报时翡翠耳坠“啪”地砸碎在地,凤目扫过双福捧着的赤金点翠步摇,一把扫道地上心中一片慌乱吩咐道
“备车!等王爷回来就如实禀报,赶快去开中门!”
马蹄声如惊雷碾碎雨幕。
忠武郡王妃(史氏)的鎏金车驾首闯庭院,玄色裙裾拂过满地狼藉。
连嬷嬷躬身捧上糊着胭脂印的账册。
“禀娘娘,胡氏克毒害姨娘及庶子,勾结胡家做违法乱纪的事、更是辱骂镇海长公主屡教不改,桩桩铁证在此!”
王妃腕间翡翠镯磕在青玉盏沿,惊得胡氏缩成团。
“好个你胡氏,我史家待你不薄啊!你这后院姨娘一个子都未出就算了,还要气死我哥哥?还敢辱骂我的女儿!”
“请族长们来,快给我取笔墨来!”
王妃一声断喝震得梁尘簌落。
王嬷嬷强掰开史鼎痉挛的手,蘸了红印泥按向洒金纸。
那休书落款处,侯爷的指印混着冷汗洇成残梅。
史鼎被参汤呛醒时,正见三叔公的狼毫笔悬在“史胡氏”三字上。
龙头拐杖重重点地:“善妒杀妾、无子绝嗣、犯口舌——七出犯其三!”
“且慢!”胡氏突然扑向案头,“我为侯爷诞下嫡女!”
王嬷嬷上前就是两个嘴巴,接着重复刚才的决定。
“胡氏犯七出之条,褫诰命、夺簪环,即刻押送水月庵!”
西名粗使婆子抬春凳如押死囚,将嘶嚎的胡氏捆成粽。
史鼎在参汤热气中睁眼时,王妃正将半块平安锁系回他颈间。
“哥哥糊涂!蓉儿前程岂容蠢妇摆弄?”佛堂方向传来八哥学舌“诛九族”的尖叫绞成寒刃。
王妃玄色大氅扫过阶前碎珠粉,对月洞门外的藕荷色身影伸手。
“蓉姐儿随我回王府。姑母给你留了你爱吃的,”
她俯身拾起史鼎散落的玉带钩,稳稳扣回兄长腰间,“哥哥你好好在府里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给宫里面的嬷嬷们就好。”
转身对王嬷嬷道“你跟着连嬷嬷也许久了,这次你就留在史府好好查查是谁把蓉儿的消息透露给胡氏的。”
五更的梆子声被绵密雨丝绞碎,檐角铁马在风中撞出零散的呜咽。
王妃攥着史蓉儿冰凉的手迈过垂花门时,祠堂内烛火陡然一跳——供桌上撕裂的族谱正被漏进的雨水浸透。
"史胡氏"三字晕成团肮脏的墨渍,像极了史胡氏在佛堂抄经时被辣椒墨染花的忏悔书。
青石板凹处积着混浊的水洼,倒映出史蓉儿樱粉襦裙上被泥点污损的海棠缠枝纹。
那曾是中她为赴长公主宴精心挑选的织金裙。
风卷着冷雨扑进回廊,刮得梁间新挂的艾草香囊疯狂旋转。
把里"西域乳香、南疆檀枝、北漠雪松"的珍贵香气撕得支离破碎。
大丫鬟喜儿捧着暖炉不敢上前,手指死死抠着珐琅炉壁上的螭纹。
她想起中胡氏被罚穿的"忏悔裙",每走一步就自动播放"我错了"的魔音。
角落两个粗使婆子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人袖口露出半截荆条,正是皇后赐下惩戒胡氏的刑具。
史蓉儿突然挣脱姑母的手冲向祠堂,一旁的喜儿忙去追
只见自家小姐扑向供桌,捧着族谱。喜儿真怕她把族谱给撕碎了。
哀嚎到“母亲...你为何连爹爹的幼子都容不下?"
她喉间涌起那日在柴房闻到的血腥气。
当年王嬷嬷挨板子时"牙混着血沫染红前襟"的惨状,此刻竟与母亲名字的墨渍重叠。
泪珠砸在族谱上,冲开"史"字最后一笔,像极了胡氏被玄机子的雄黄酒逼出蛊虫时"吐得那叫一个干净利索"的秽物。
史蓉儿瘫坐在冰冷的金砖地,腕间张家表哥所赠的羊脂玉佩滑出衣袖。
贴身丫鬟银钏突然跪下,用帕子裹住她被族谱竹篾划破的手指
远处花灯在雨中明灭,光晕里飘着史鼎嘶哑的吼声:“家门不幸!家门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