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屎壳郎)抱着"巧思奖"牌匾挤过人群,牌匾边角还沾着半片焦黑的龙鳞装饰。
史蓉儿正倚着梅子摊的竹棚,指尖捏着颗陈皮梅往江心扔,梅子砸出的涟漪活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事。
"蓉儿表妹!"
他咧着沾火药灰的嘴凑近,把牌匾"哐当"竖在摊前。
"瞧见没?小爷这‘巧思’够赔你嫁妆了吧?"
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抖出三颗烤得焦香的松子糖,那是他今早从贾政那儿顺的赔罪礼。
史蓉儿瞥了眼糖,突然抓起竹签戳他手背:"蠢材!这糖早被火燎糊了!"
力道却轻得像挠痒痒,连他腕子上缠的藕荷汗巾都没碰着。
史蓉儿巧妙转过身,特意让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
她看着张公子狼狈不堪的样子,看着他怀里那块“巧思”牌匾,看着他被火燎焦的额发和脸上未擦净的黑灰,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又笨拙的光芒…
心中内心在狂吼“我美吗?这么美你只要没瞎就能看见,我把嫁妆都赌你身上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她没说话,只是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张公子愣愣地接过,打开一看,是几块方方正正、还带着温热的茯苓饼。
正是他最爱吃的那家铺子的。
“给…给我的?” 他傻傻地问。
史蓉儿别过脸,耳根泛红,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赌气的味道。
“…喂狗的!省得你下次再搞砸了,连累我的嫁妆!”
说完,她准备潇洒转身就要走。
本以为会得到屎壳郎的挽留。
屎壳郎看着手里的茯苓饼,又看看史蓉儿窈窕的背影,再看看怀里那块“巧思”牌匾,
一股巨大的勇气(或者说傻气)首冲脑门!
他猛地将牌匾往地上一放,快跑几步追上史蓉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
史蓉儿低头一看,掌心里躺着的,正是那颗她无比熟悉的、温润的青金石珠子!
屎壳郎浑不在意地嚼着糊糖,指着从牌匾夹层抠出颗青金石珠。
"喏,你当嫁妆押给裁判的珠子,小爷用雷火弹残片跟太子换了回来!"
珠子被熏得乌漆嘛黑,倒映着史蓉儿发红的眼角。
史蓉儿一把夺过珠子,声音发颤:"若真烧没了…"
"烧没就烧没呗!"他嬉皮笑脸打断,突然从腰间扯下条焦糊汗巾。
"大不了赔你十丈云锦!我娘库房里还有当年先帝赐的孔雀金线…"
话没说完,史蓉儿突然把珠子按在他胸口。
"谁稀罕你的孔雀线!"转身时金丝绣鞋"不小心"碾过他脚背。
"留着给你未来媳妇绣盖头吧!"
屎壳郎疼得单脚跳,嘴里还不忘贫。
"媳妇?就小爷这天天炸粪车的,哪家姑娘敢嫁?"
他瞥见史蓉儿耳尖绯红,突然福至心灵地补刀:"除非找个爱盘火药的!"
史蓉儿气结,抓起摊上梅子往他领口塞。
"吃你的焦糖梅子吧!"转身时袖中滑落半截绣着金龟子的帕子。
正是上回帮他擦馊水渍的那条。
屎壳郎弯腰捡帕子,嘴里啧啧称奇。
"哟,这金龟子绣得跟真似的!赶明儿我做个会蹦的机关金龟子送你?"
"张骅!"史蓉儿猛地回头,眼眶通红。
"你明知我…"屎壳郎不等她说完就准备抄起牌匾准备溜之大吉。
江风突然送来贾政的破锣嗓子。
“张骅!工部喊你修龙舟残骸!"
屎壳郎如蒙大赦,抄起牌匾拔腿就跑。
"来啦来啦!"跑出三丈又折返,把帕子团成球抛给史蓉儿。
"帕子还你!金龟子屁股的绣线快开叉了!"
史蓉儿攥着帕子站在原地,看那呆子边跑边对贾政比划。
"兄弟!今晚卤煮摊我请!多加双份肥肠!"
江面残阳如血,她突然笑出声,指尖着帕角歪歪扭扭的“蓉"字!
那是某次馊水桶事件后,张公子用烧焦的齿轮蘸墨瞎画的。
当夜,屎壳郎蹲在贾政书房里啃猪蹄,贾政踹他屁股。
"史家表姐眼珠子都快粘你身上了,真当自己是块榆木疙瘩?"
他吐出骨头,理首气壮:"往你书包塞手帕,送点心,害公主当众出丑的你都忘了?"
说着掏出怀里的机关金龟子,"再她说了,小爷的媳妇得是能陪我造火龙车的!"
贾政翻着白眼往他身上瞅“活该你被馊水浇!"接着又是一阵叹息!
一个是兄弟,一个是表妹。。。。算了不管了!
暮色西合时,保龄侯府的西园静得只剩蝉鸣。
史蓉儿斜倚在缠枝葡萄纹的青石凳上,指尖着鎏金葵口杯,盏中酒漾出琥珀光。
晚风掠过晚香玉丛,吹不散她眉间郁结。
白日里龙舟赛时时,礼部侍郎夫人那句“倭国~~奸细”的讥讽犹在耳畔,席间贵女们帕子掩唇的窃笑,刀似的剐着她最后的体面。
她踉跄着揪住一捧木香花,花瓣簌簌落进衣领。
混沌间又见烟柳巷那个黄昏。
卤煮摊的油腻气里,张家表哥把沾着辣椒油的帕子当抹布,自己哭肿了眼还被说矫情……倏地痴笑起来。
忽想起去岁上元节,太子殿下玄色锦袍掠过宫灯的光晕,而今连忠顺王府那浪荡子都敢遣媒婆登门!
酒气混着委屈冲上眼眶,她抓起整壶酒泼向花丛,碎玉琼浆溅湿了裙裾上苏绣的蝶,像被雨水打落的残翅。
此刻的史蓉儿脑瓜子疼的要炸了,嘟囔着“什么侯府千金…不过是个笑话!”
“连卤煮摊的老板娘都比你识趣...”
她抓起鎏金葵口杯猛灌酒,甜浆混着咸涩的泪滑进喉咙。
腕间红玛瑙镯子突然砸向石凳,“当啷”一声脆响惊得宿鸟乱飞。
这镯子原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如今裂痕爬过玛瑙纹,活像她白日里被当众碾碎的脸面。
酒壶脱手泼向木香花丛,琥珀色酒液浸透苏绣裙裾上兰花,濡湿的丝线在月光下泛着濒死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