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我叫二愣子，这事得从他接了个“大单”说起。那天他蹲在村口抽旱烟，邻村开粮油店的老孙头路过：“老愣啊，今晚帮我拉趟货呗？去三十里外的镇上，给饭店送两吨面粉，运费二百！”我爹一听眼睛亮了：“二百？中！”转头回家就把我从游戏里拽出来：“二愣子！今晚跟爹跑车去！”
我瞅着窗外的月亮：“爹，现在都九点了，明天早上拉不行吗？”我爹说：“人家饭店明早要开张，急货！你懂啥，这叫‘夜间经济’！”我无奈只好跟着，心想大晚上的能出啥幺蛾子。
面包车突突突开出村，车里装着二十袋面粉，堆得跟小山似的。我爹叼着烟卷哼小曲，一会儿唱《纤夫的爱》，一会儿又改调唱《大花轿》，五音不全跟鬼哭似的。我说：“爹，你消停会儿吧，大晚上的怪渗人的。”我爹白我一眼：“怕啥？你爹当年走夜路能喝三瓶二锅头！”
路过一片玉米地时，车灯突然晃到个白影。我爹猛地刹车，我脑门差点撞上挡风玻璃：“咋了？”我爹哆嗦着说：“鬼、鬼！刚才有个穿白衣服的在路边飘！”我探头一看，啥也没有：“爹，你肯定是看错了，说不定是棵树。”我爹说：“树能飘？那白衣服忽忽悠悠的，跟电视里的女鬼似的！”
我懒得跟他争，催他开车。没走多远，路过一座老桥，桥下是片荒草地。我爹突然又刹车，手指着窗外：“快看！又是白影！”我顺着他手指一看，差点笑喷——原来是块破塑料布挂在桥栏杆上，被风吹得飘来飘去。我爹咽了口唾沫：“二愣子，咱、咱是不是撞上‘脏东西’了？”我说：“爹，那是塑料布！你要是害怕，咱开慢点。”
过了桥没多会儿，车突然“咯噔”一声，好像轧到了啥东西。我爹脸色煞白：“完了！肯定是轧到鬼了！”我下车一看，地上躺着个烂西瓜——估计是哪个货车掉的。我爹却不肯上车了：“不行！得回去烧点纸，不然晚上要倒霉！”我说：“爹，你这是封建迷信！”我爹说：“宁可信其有！你等着！”说完从车里翻出半盒烟，扔在地上点着了。
重新上路后，我爹明显蔫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首抖，烟卷掉了三次。路过一个加油站时，他突然喊：“停车！爹要上厕所！”我把车停在加油站门口，他跳下车就往厕所跑，半天没出来。我有点担心，跑去厕所门口喊：“爹，你没事吧？”里面传来他的哭腔：“二愣子！快来！厕所里有鬼！”
我冲进厕所，差点笑断气——我爹蹲在马桶上，浑身发抖，眼睛盯着水箱。我顺着他眼神一看，水箱里漂着片树叶，在灯光下影子晃来晃去，确实有点像“鬼脸”。我强忍着笑把树叶捞出来：“爹，这是树叶！你胆儿也太小了！”我爹擦了把汗：“树叶咋会在水箱里？肯定是鬼放的！”
加完油继续走，离镇上还有十里地时，车突然“哐当”一声熄火了。我爹拍着方向盘骂：“破车！早不坏晚不坏！”我俩下车检查，发现是皮带断了。我爹叹了口气：“打电话叫修车的吧。”我说：“行，你在车里等着，我去路边找信号。”
我刚走到路边，就听见车里“嗷”一嗓子，我爹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裤裆湿了一片：“二愣子！车里有鬼！刚才有人拍我肩膀！”我赶紧回车里一看，啥也没有，抬头看见车顶挂着的平安符晃来晃去——估计是绳子松了，晃的时候碰到了他肩膀。我爹指着平安符：“就、就是它！刚才还‘咯咯’笑呢！”我无奈地说：“爹，那是风吹的！”
正说着，远处驶来一辆货车，车灯照亮了路边的路牌。我爹突然指着路牌喊：“快看！鬼门关！”我一看，路牌上写着“鬼门村”三个字——这是个正经村子，因为村口有块石头像门，得名“鬼门村”。我爹腿一软坐在地上：“完了！咱闯进鬼门关了！”我赶紧扶他起来：“爹，这是村子名！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修车师傅来了后，很快修好了车。我爹却不肯再坐驾驶座，非让我开。我说：“爹，你不是走夜路能喝三瓶二锅头吗？”我爹说：“此一时彼一时！今晚这邪乎劲儿，喝十瓶也不管用！”
到了镇上卸货时，饭店老板瞅着我爹湿了的裤裆，问：“老愣啊，你咋回事？”我爹尴尬地说：“路上遇着洒水车了……”老板笑了：“今晚月亮这么亮，哪来的洒水车？”我爹咳嗽两声：“可能是我梦游尿的……”
回家路上，我爹一首抱着头不说话。快进村时，他突然说：“二愣子，这事千万别告诉你妈，不然她得笑我一年。”我憋着笑说：“放心吧，我顶多笑十年。”我爹踢我一脚：“小兔崽子！”
如今这事成了村里的笑谈，有人问我爹：“老愣，听说你夜路遇鬼了？”我爹梗着脖子说：“啥鬼？那是我跟阎王爷唠嗑呢！”问的人笑：“唠嗑还尿裤子？”我爹脸一红：“那是……那是激动的！”
其实我知道，我爹不是真的怕鬼，只是年纪大了，夜里眼神不好，再加上爱胡思乱想。但这事过后，他再也不接夜路的活儿了，每次说起都摆摆手：“年纪大了，经不起吓，还是白天送货踏实。”
有时候我想，人老了可能就会变得胆小，但这种胆小里藏着对家人的牵挂——他怕自己出点啥事儿，让我们担心。就像那晚他尿了裤子，却一首护着车里的面粉，生怕撒了一袋要赔钱。
现在我爹偶尔还会提起那晚的“奇遇”，添油加醋地说：“当时那女鬼的头发啊，跟钢丝球似的，脸白得跟面粉袋似的……”我在旁边拆台：“拉倒吧，那就是块塑料布！”他瞪我：“小孩子懂啥！有些事，你没亲眼看见，就别乱讲！”
行，您是爹，您说了算。不过下次再让我跟您跑夜路，我得先在车里备包尿不湿——不是给鬼准备的，是给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