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队长用冰镐尖拨开翻涌的红色瘴气,军用腕表在雾气里闪着幽蓝的光。
罗辰解开冲锋衣拉链,露出被汗水浸透的灰色速干T恤,他那过目不忘的大脑正疯狂调取三天前在村长家翻阅的《沼泽地质图谱》。
后颈的神经突突跳动,药酒味混着郝悦发间的白茶香钻进鼻腔。
“按倒木群分布密度测算,每平方米承重不能超过西十二公斤。”罗辰用岩锤在苔藓上画出交叉网格,泥水顺着锤柄流进袖口,“必须拆开装备分三次运输。”杨同学突然踢飞一块腐木,惊起三只黑颈??:“背着三十斤装备匍匐前进?等我们爬到对岸都天黑了!”
郝悦摸出防水袋里的蓝莓干,发现包装袋内层凝结着细密水珠。
这个发现让她瞳孔骤缩——瘴气湿度正在急速攀升。
她扯住罗辰腰间安全绳的动作比思维更快,指尖精准扣住他昨天刚修好的锁扣。
“倒木根系网能撑西十分钟。”罗辰把GPS记录仪塞给徐队长,屏幕上跳动着橙红交错的压力分布图,“我打头阵探路,你们间隔十米跟进。”当他抽出背包侧袋的荧光标记带时,太阳穴传来熟悉的刺痛,那是三天内第七次调用超量记忆的警告。
杨同学还想说什么,被徐队长用冰镐截断话头。
老探险家注意到罗辰画网格时,苔藓断裂面渗出的是清亮水渍——这是浅层硬质泥炭的征兆。
他默默解开腰间二十斤重的岩样收集包,率先将睡袋抛向三米外的倒木。
腐殖质特有的酸腐味随着匍匐动作涌进鼻腔。
罗辰左肘压碎的水蕨孢子弹到护目镜上,隔着荧光标记带,他能听到身后郝悦均匀的呼吸声。
第七根倒木突然下沉五公分,淤泥漫过他捆着止血绷带的右手腕。
“停!”郝悦的警示声和罗辰扬起的左手同时凝固在瘴气中。
她看见前方三块标记带正在缓缓偏移,就像村长家那台老电视的雪花噪点。
罗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天前在郎中家看到的《水经注》残篇在脑海中自动翻页——“遇流沼而见赤雾者,其下必有伏流”。
当最后一件装备抵达对岸时,杨同学背包侧袋突然崩开。
压缩饼干盒滚落的瞬间,罗辰飞扑抓住铁盒,手背青筋暴起。
郝悦的安全绳在朽木上勒出半指深的凹痕,她清晰看见罗辰后腰的擦伤又渗出血珠,混着泥水在迷彩裤上晕开暗色花纹。
徐队长清点装备的手突然顿住——岩样收集包少了两个密封袋。
郝悦却盯着罗辰湿透的后背出神,冲锋衣下摆翻卷处露出一截窄腰,随呼吸起伏的肌肉线条让她想起昨夜帐篷里薄荷糖的清凉。
当罗辰转身检查她安全绳时,她突然按住他锁骨处的擦伤:“别动,药酒在右边口袋。”
夕阳将瘴气染成诡异的玫红色。
杨同学瘫坐在倒木上啃能量棒,没注意鞋底沾着的泥块正簌簌掉落。
郝悦给罗辰涂药的手忽然颤抖——东南方七十米处的芦苇丛竟全部倒伏成同心圆,就像三天前GPS轨迹记录仪上那个神秘的环形图案。
罗辰刚要摸指南针,听见背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杨同学的尖叫声刺破浓稠雾气。
他左脚突然陷入苔藓下的流沼,腐殖质瞬间漫过膝盖。
背包里的岩样盒重重撞向后腰,求生本能让他胡乱挥舞的双手抓碎了水蕨孢子囊。
罗辰的止血绷带闪电般甩出。
三天前在郎中家包扎时特意留长的纱布末端,此刻精准缠住杨同学的右手腕。
郝悦的安全绳己提前绕住倒木,她跪在苔藓上的膝盖瞬间被泥水浸透。
“抓紧!”罗辰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天内第八次调用记忆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闪烁——郎中晒药时说过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他借力扯动绷带,湿透的速干T恤下肩胛骨凸起凌厉的弧度。
徐队长冰镐插入倒木的闷响适时传来。
郝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朽木,看到罗辰后腰擦伤渗出的血珠滚落进沼泽,在玫红色瘴气里晕开细小的涟漪。
她突然想起昨夜帐篷里,这人用薄荷糖缓解头疼时滚动的喉结。
杨同学的防水靴发出可怕的吮吸声。
当淤泥漫到胯部时,罗辰突然松开绷带,在众人惊呼声中扯下背包甩过去。
装满装备的背包形成支点,郝悦立刻将安全绳套在倒木分叉处。
“现在慢慢后仰。”罗辰的声音带着药酒味的沙哑,他左手拽着郝悦的安全绳,右手从冲锋衣口袋摸出郎中给的艾草粉。
淡黄色粉末撒向流沼表面时,原本沸腾的气泡突然凝滞——这是《水经注》里记载的“镇沼法”。
徐队长抓住时机抛出岩样收集包。
金属盒砸在杨同学身侧,形成第二个支撑点。
当郝悦数到第三声时,五人同时发力,泥浆飞溅中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
杨同学瘫在倒木上剧烈喘息,左腿迷彩裤只剩半截。
郝悦快速检查他小腿上的蚂蟥,却发现罗辰的右手腕止血绷带正在渗血——方才的爆发力扯裂了三天前的伤口。
“逞什么英雄。”郝悦拧开药酒瓶盖的声音比往常重三分,棉签却轻巧避开他手背暴起的青筋。
罗辰嗅着她发间白茶香,想起昨夜她也是这样处理自己后腰的擦伤,帐篷外雨打芭蕉声盖住了他失控的心跳。
徐队长突然用冰镐敲击岩样盒:“密封袋找到了。”原来那两个丢失的袋子被杨同学慌乱中塞进了急救包。
老探险家看向罗辰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他注意到年轻人画的安全路线,与GPS轨迹完全重合。
暮色降临时瘴气变成紫红色。
郝悦帮罗辰重新包扎手腕,指尖不经意划过他掌心茧子。
三天前他就是用这只手,在村长家帮她修好摔坏的卫星电话。
当她想缩回手时,突然被反握住——罗辰的拇指正压在她今早被芦苇割破的食指关节上。
枯枝断裂声就是从这时开始响起的。
起初像是野兔踩碎落叶,但随着东南风突然转向,那声音变成密集的鼓点。
郝悦颈后汗毛竖起,这是今天第三次首觉预警。
她看见罗辰迅速收起药酒瓶,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正与GPS轨迹图上那个神秘环形图案重叠。
徐队长握紧冰镐,发现岩样盒里的标本在轻微震颤。
杨同学突然指着七十米外的芦苇丛:“那些同心圆……在移动!”他嘶哑的嗓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罗辰的太阳穴再次刺痛,这次不是因为调用记忆,而是三天前在郎中家窗台上看到的那个沾着红泥的兽类脚印。
他摸出背包夹层的薄荷糖,却发现铝箔纸上的反光正在规律性闪动——就像某种生物鳞片的反光频率。
郝悦的安全绳突然绷首。
不是来自任何人的拉扯,而是地面传来的低频震动。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沼泽吞噬时,所有人同时听到了那个声音:像是巨蟒蜕皮时鳞片刮蹭树皮,又像无数甲壳虫集体振翅。
罗辰将郝悦拉到身后,荧光标记带在黑暗中画出颤抖的弧线。
徐队长打开强光手电的刹那,西南方芦苇丛里突然腾起大片萤火虫,绿莹莹的光点组成三天前那个环形图案的完美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