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之外,胎巢的搏动如同沉睡巨兽的鼾声,规律而沉重。暗金色的羊水缓缓流淌,包裹着中央那具作为“人脐”的躯体。林九玄的身体在羊水中微微起伏,胸口的伤口被暗金色的肉须和缝合怪物转化的污秽能量暂时填补、覆盖,形成一层不断搏动的、丑陋的暗金肉痂。那条新生的根须手臂,如同水蛭般吸附在胎膜上,微弱而持续地吮吸着胎巢本源,将最精纯的污秽能量通过胸膛的肉痂,输送给胎巢深处某个正在“消化”的存在。
他空洞的暗金色眼瞳倒映着上方污浊的“天空”,没有任何属于“林九玄”的波动。只有心口最深处,那点微弱到几乎被暗金污秽彻底淹没的桃红色光芒,在胎巢每一次沉重的搏动间隙,极其微弱地、极其顽强地…**闪烁一下**。如同被万吨淤泥掩埋的种子,仍在为一丝渺茫的光明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荒漠。
死寂。
天空中的镜渊破口,如同一个溃烂的巨大疮疤,边缘不再喷涌污秽镜液和琉璃碎片,而是缓缓流淌着粘稠的、暗金色的“脓血”——那是胎巢羊水渗透出来的污秽。这些暗金色的粘液滴落在焦黑的琉璃荒漠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带着浓烈腥甜与腐烂甜腻气息的烟雾。
大地在呻吟。被琉璃化的沙砾地面,原本坚硬冰冷,此刻却如同被投入火焰的蜡像,开始出现大面积的**软化**。琉璃光泽变得浑浊、粘腻,踩上去不再有铿锵之声,而是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踩在腐烂内脏上的“噗叽”声。龟裂的缝隙中,不再是灼热的地火,而是渗出粘稠的、暗金色的**脓液**。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腥甜腐烂味,吸入肺腑,带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和诡异的饱胀感。稀薄的、扭曲的光线透过污浊的“天空”,将这片死寂的世界染上一种病态的暗金色。
“沙…沙沙…”
细微的摩擦声打破了绝对的死寂。
在琉璃荒漠边缘,一片相对“软化”程度较轻的区域。焦黑的琉璃沙砾突然鼓起一个小包。沙砾簌簌滑落,露出下方一小片……**皮肤**。
那不是人类的皮肤。它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粘液,如同刚蜕皮的蛇。皮肤下,隐约可见暗青色的、缓慢搏动的血管。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皮肤在周围的沙砾下浮现、蠕动、连接…如同破碎的拼图正在自行聚合。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正艰难地从琉璃化的沙地中“爬”出来。
它的动作极其僵硬、缓慢,关节扭曲的角度非人。当它终于将半个身子从沙地中挣出时,露出了头颅——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坦的、覆盖着粘液的灰白色“脸皮”,正中央的位置,一个凹陷的漩涡正在缓缓形成,边缘的皮肤如同融化的蜡,向内旋转、坍缩。
这是一个被琉璃荒漠污染、又在胎巢羊水渗透下发生诡异**软化**与**活化**的…**新生的饥民**!是这片被诅咒土地孕育出的、第一批“原住民”!
“嗬…嗬…”
那平坦脸皮中央的旋涡深处,发出一种如同破风箱般的、带着强烈吮吸欲望的喘息。它那由软化琉璃沙砾勉强聚合而成的肢体,支撑着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灰白色的“脸”茫然地“望”着西周病态暗金的天地。
它的“诞生”,如同一个信号。
“噗!”
“沙沙…”
“滋啦…”
越来越多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荒漠各处响起。琉璃化的地面如同沸腾的沼泽,鼓起一个又一个粘稠的鼓包。新的灰白色“饥民”从软化的大地中挣扎而出,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宛强人形,有的如同扭曲的蠕虫,有的则像几块粘合在一起的腐烂肉块。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身体某个部位(头部、胸口、甚至肢体末端)正在形成的、带着吮吸欲望的**旋涡**!
荒漠,正在活过来。以一种极其恐怖、极其亵渎的方式“活”过来!这片被镜渊和胎巢双重污染的土地,开始孕育它自身扭曲的“生命”——饥饿的生命!
“嗬嗬…”
“咕噜…”
“咝咝…”
吮吸声、粘液蠕动声、骨骼错位的脆响…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开始交织。这些新生的饥民茫然地徘徊在软化的琉璃荒漠上,它们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有一种源自存在的、本能的**饥饿**。它们灰白色的“皮肤”贪婪地接触着地面渗出的暗金色脓液,接触着空气中粘稠的、带着养分的腐败气息,身体中央的吮吸旋涡开合着,进行着最原始的摄取。
一个靠近“同伴”的饥民,它那正在形成的脸部旋涡突然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吸力。旁边一个形态更不稳定的、如同肉块聚合体的饥民,被这股吸力拉扯,身体的一部分粘液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过去!
“噗叽!”
肉块饥民发出一声粘稠的哀鸣,被吸走的部分瞬间融解,化作一股污浊的能量流,汇入第一个饥民的脸部旋涡。第一个饥民灰白色的身体似乎…凝实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微小的“进食”,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荒漠上,所有新生的饥民,它们身体上的吮吸旋涡都猛地转向了“同伴”的方向!茫然的“目光”瞬间被一种原始的、赤裸裸的**吞噬欲望**所取代!
“嗬——!”
“咕噜噜!”
“咝咝咝——!”
混乱的、充满贪婪的嘶鸣声瞬间爆发!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餐盒!新生的饥民们,不再满足于吮吸大地和空气,它们如同疯狗般扑向距离最近的“同类”!
撕扯!啃咬!更首接的,是用身体上形成的吮吸漩涡,狠狠“吻”上“同伴”的肢体、躯干、甚至那正在形成的漩涡本身!贪婪地吮吸、吞噬着对方那刚刚凝聚、脆弱不堪的污秽生命本源!
“噗嗤!”
“滋啦——!”
“呃啊——!”
粘液飞溅!扭曲的肢体被撕裂!刚刚诞生的脆弱躯体在同类疯狂的吞噬下迅速崩溃、融化!整片荒漠边缘,瞬间化作一片混乱、粘稠、充斥着吞噬与哀嚎的恐怖盛宴!这是最原始、最残酷的养蛊场!只有吞噬了足够多的“同类”,才能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获得更稳固的形态,进化出更强的吮吸能力,成为更高一级的…**捕食者**!
在这片新生饥民自相残杀的混乱边缘,距离阿七蛰伏的巨大废墟裂缝约数里之外。
一片相对平坦、琉璃化程度更高、尚未被胎巢脓液严重软化的区域。地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焦黑裂痕。
其中一道最深的裂痕边缘,焦黑的琉璃沙砾无声滑落。
一只覆盖着粘稠污血和琉璃碎屑的手,猛地从裂痕深处探出,死死扣住了裂痕的边缘!
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肌肉虬结贲张,布满细密的伤口和灼痕,却透着一股岩石般的坚韧与不屈。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艰难地从裂痕中爬了出来。
是**雷烈**!
他浑身浴血,厚重的铠甲早己破碎不堪,露出下面同样布满伤痕的古铜色身躯。浓密的须发被血污和琉璃粉尘粘结在一起,如同狂乱的狮鬃。他的一只眼睛被凝固的血痂糊住,另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如同熔岩般的怒火与坚毅,死死盯着这片被彻底扭曲、亵渎的天地!
他看到了天空中流淌暗金脓血的巨大疮口。
他看到了脚下正在软化、渗出脓液的琉璃荒漠。
他更看到了远处那片如同炼狱般、新生饥民疯狂互相吞噬的恐怖景象!
“呃…嗬…”雷烈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混合着愤怒、悲痛与极致疲惫的嘶吼。他拄着那柄布满缺口、却依旧沉重的巨剑(剑身同样沾染着暗金色的污渍),艰难地站稳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吸入的腐败空气更是让他的肺腑如同火烧。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那场毁灭性的爆炸和镜渊崩塌中活下来的。或许是强横的体魄,或许是最后关头巨剑爆发的罡气护体,或许是那点被阿七斩断的、源自林九玄的微薄桃花生机…他只知道,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挣扎着扒开掩埋自己的琉璃沙砾时,世界己经变成了这副地狱般的模样。
“林九玄…阿七…”雷烈布满血丝的独眼扫视着这片被诅咒的荒漠,最终,目光投向了远方那片如同山峦般巨大、散发着死寂与不祥气息的废墟残骸——阿七蛰伏的方向。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顽强蛰伏意志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潜藏在那片废墟的深处。那是阿七!那小子还没死!但也绝对不好受!
而另一股更庞大、更恐怖、更令人灵魂冻结的饥饿意志,则如同无形的天幕,沉沉压在所有人的头顶,源头正是天空中那个流淌脓血的疮口深处。
雷烈握紧了巨剑的剑柄,指节发出爆响。疲惫的身躯里,属于战士的血液在沸腾。绝望的环境没有压垮他,反而点燃了他骨子里最原始的凶悍与不屈。
“还没完…”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老子…还能战!”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在软化的琉璃沙地上留下深深的、粘稠的脚印,朝着阿七蛰伏的废墟,如同受伤但依旧不屈的猛兽,艰难而坚定地走去。他需要找到阿七,需要了解发生了什么,更需要…找到对抗这片地狱的方法!哪怕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荒漠的“新生”与自噬,幸存者的挣扎,在此刻交织成一幅绝望而残酷的画卷。而在那孕育着终极饥饿的黑暗胎巢深处,被当作“人脐”使用的林九玄体内,那点被污秽淹没的桃红光芒,在胎巢又一次沉重的搏动间隙,极其微弱地、极其顽强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