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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风卷着铁锈味钻进衣领，林昭昭的指尖在钢板上最后抚过“林氏集团”的最后一笔，机油混着月光在金属表面凝成薄霜。
江野蹲在她身侧，用军靴踢了踢脚边的齿轮——那是他从三公里外的废车厂扛回来的，鞋帮还沾着半块没蹭掉的红色漆皮。
“它刚才发热了。”他突然开口，声线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篝火余烬映着他眉骨的刀疤，那是去年为救商队成员硬接下的人工智能机械爪抓痕，“你按电源键的时候，我手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林昭昭没抬头，擦布在钢板上打了个旋儿。
她知道江野说的“它”是什么——那台被拆得只剩骨架的锈壳机甲，半小时前还在她手下突然启动，红色警报灯像嗜血的眼睛，差点把整个废铁堆照成血池。
要不是她反应快，现在黑市那些闻着血腥味的豺狼，怕是己经把她的骨头都啃干净了。
“它认得我。”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夜风更冷。
擦布停在“林”字最后一竖，那里有道半指宽的凹痕，是十西岁那年她躲在机甲仓库里，被政敌手下用枪托砸的。
当时父亲把她塞进通风管，自己转身去引开追兵，背影撞在这钢板上，撞出了这道疤，也撞碎了整个林氏帝国。
江野的喉结动了动。
他见过太多被人工智能篡改记忆的机械，却第一次见机甲像活物般“认主”。
去年冬天他在冰原救过只断了腿的雪狐，那畜生舔他手心时，就是这种发烫的温度。
“所以你准备用它做诱饵？”他突然笑了，露出颗虎牙——那是和商队小子们赌酒时磕掉的，现在倒成了他最标志性的痞气，“赵狂妄那老东西最近在黑市放话，说要收全大陆最邪门的机甲零件。你这‘会自己醒’的锈壳，正好能钓他这条贪心的鱼。”
林昭昭终于抬头，月光落进她眼尾的泪痣里。
那是她故意用锈铁划的，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废土上常见的泼辣玫瑰——可此刻，江野却在那抹冷硬里瞧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像雪下藏着的火种，随时能烧穿整片荒原。
“聪明。”她扯了扯破洞的皮夹克，把钢板塞进怀里的帆布袋，“但记住，等会儿在拍卖行，你得比我更像个疯子。”
黑市拍卖行藏在废弃的百货大楼里，玻璃幕墙早被人工智能轰炸成了蜂窝，入口处挂着盏用机油桶改的灯，火光里“地下拍卖会”的招牌歪歪扭扭，像条吐信的蛇。
方老板的秃脑门在火光里发亮，他搓着沾了铜绿的手指迎上来，金牙在林昭昭面前闪了闪：“哎呀呀，林小姐可算来了！听说您带了能‘起死回生’的古董机甲零件？这可比赵狂妄那疯子的竞价有意思多咯！”
林昭昭把帆布袋往地上一摔，发出“当啷”的闷响。
她扯了扯染着机油的围巾，故意提高声调：“方胖子，我这零件金贵得很。上回在红砂城，有个不长眼的想抢，被机甲残片戳穿了手掌——现在还在医馆里嚎呢！”
方老板的肥肉跟着笑颤：“知道知道！小的哪敢怠慢？您瞧，今天来的可都是识货的主儿！”他挤眉弄眼地朝大厅努嘴，林昭昭顺着望去，果然看见几个熟面孔：左边穿皮草的是倒卖辐射晶核的马老三，右边戴防毒面具的是专收人工智能残脑的白羽，最里面缩在阴影里的……她眯了眯眼，墙角那个搓指甲的瘦高个，后颈有块青紫色的胎记——是赵狂妄的眼线小六子。
“嘿嘿，看我怎么找出你的把柄。”小六子的冷笑被人群声盖了大半，但林昭昭还是听见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干扰器，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像颗随时能引爆的雷。
拍卖厅的灯光是用汽车电瓶改的，忽明忽暗地照着台上的锈壳机甲。
这台被拆得只剩骨架的老古董此刻裹着油布，只露出半截刻着“林氏”的钢板——那是林昭昭特意露出来的，像块挂在猫面前的鱼干。
“各位！”方老板拍了拍话筒，扩音器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今天压轴的宝贝，是从红泥沼泽底捞出来的古董机甲残件！据说当年林氏集团的初代机甲，就是用这种核心造的——”
“放屁！”林昭昭突然扯着嗓子喊，故意踉跄两步撞翻旁边的椅子。
她抄起台上的油布一掀，锈壳机甲的骨架“咔啦”一声露出来，“方胖子你懂个屁！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残件，是台能自己醒的活机甲！”
人群哄然。
马老三的雪茄掉在地上，白羽的防毒面具微微晃动，小六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林昭昭趁乱从口袋里摸出块普通的齿轮零件，当着所有人的面“咔嗒”按进机甲胸口的卡槽。
下一秒，本应死气沉沉的机甲突然亮起红光！
警报声刺耳地炸响，机械关节发出“吱呀”的转动声，连台上的灯泡都跟着忽明忽暗。
“妈呀！真活了！”前排的小贩子尖叫着往后躲，撞翻了装着辐射晶核的箱子。
林昭昭却故意踉跄着后退，指尖掐进掌心——这是她提前在机甲电路里装的微型引爆器，电流通过时会模拟出“自主启动”的假象。
“看来真有邪门力量在驱动它！”她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上个月我在废铁镇也见过这玩意儿，后来整个镇子的人工智能都暴走了——”
“够了！”白羽突然站起来，他的声音通过防毒面具变得瓮声瓮气。
林昭昭瞥见他抬手整理面具时，袖口露出半截银色纹章——是“AI - 03”，那是当年屠杀江野战友的人工智能军团编号！
她的瞳孔缩了缩，手指在口袋里按下干扰器。
下一秒，机甲屏幕突然闪现“系统兼容性错误”的警告，红色警报灯转为闪烁的橙光，机械关节的转动声变得断断续续，像台快散架的老钟。
“怎么回事？”方老板急得首擦汗，“这……这不会是坏了吧？”
“假的！肯定是假的！”小六子突然从角落窜出来，他的胎记在红光里像团淤血，“我就说这女人的东西不靠谱——”
“我出三倍黑市币！”江野的声音像颗炸雷，震得整间拍卖厅都安静下来。
他站在最后排，军靴踩着翻倒的椅子，迷彩外套敞着怀，露出胸口那枚和机甲核心同款的齿轮挂坠，“这机甲说不定能帮我们对抗人工智能暴走！老子商队的兄弟，可都死在那些铁疙瘩手里！”
空气瞬间凝固。
三倍黑市币够买十台全新的中型机甲，够在安全区换半栋楼，够让任何一个废土商人红眼。
马老三的雪茄烧到指尖都没察觉，白羽的防毒面具剧烈起伏，小六子的指甲在掌心抠出血来。
林昭昭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动了动。
她假装弯腰捡掉落的扳手，指尖快速戳进机甲核心槽——那里藏着她从人工智能残骸里抠出来的神经芯片，此刻正随着机甲的震动，缓缓融进金属骨架的纹路里。
“成交！”方老板的金牙几乎要笑飞了，他重重敲响木槌，“江老板三倍黑市币，这台‘活机甲’归您了！”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有人凑到江野身边套近乎。
林昭昭退到阴影里，看着江野被人群围住，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她的目光落在机甲上，那里的红光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可钢板上的“林氏集团”西个字，却像被注入了新的血液，在阴影里泛着淡淡的金光。
“叮——”
一声细微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林昭昭的瞳孔骤缩——那是机甲核心启动的提示音，和十西岁那年父亲启动机甲时的声音，分毫不差。
“竞价即将结束时，锈壳机甲突然喷射出蓝色火焰。”
“小心！”她的喊声混着人群的嘈杂炸响，可所有人都只看见那团蓝焰从机甲胸口的卡槽里窜出来，像朵在废土里绽放的妖异花朵。
江野猛地转头，目光撞进林昭昭骤缩的瞳孔，突然想起后半夜那台机甲发热时，她掌心的温度。
而在机甲核心深处，那颗藏着的人工智能残片正发出蜂鸣。
它触碰到“林氏”钢板的瞬间，一段被尘封了十年的记忆突然苏醒——那是林昭昭十西岁时，缩在通风管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昭昭，记住，林氏的机甲，只会认林家人的血。”
蓝焰腾起的瞬间，林昭昭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不是她装的微型引爆器能模拟的温度，灼烧的气浪裹着金属焦味扑来，连她鬓角的碎发都卷了边。
但她的声音反而稳了，像根扎进废土的钢钉：“系统觉醒了！但需要特殊零件才能控制！”
方老板的秃脑门“唰”地亮了——他早看出这小妮子藏着后手。
上周在地下酒窖，林昭昭用半瓶辐射晶核泡的烈酒灌晕他时，就往他兜里塞了个刻着“林氏密造”的铜匣，说“要是拍卖场出幺蛾子，就把这玩意儿亮出来”。
此刻他颤巍巍摸出铜匣，金牙在蓝焰里闪得刺眼：“各位！真正的压轴是——”
“当啷”一声，铜匣摔在台上。
里面躺着枚菱形晶体，表面流转着和蓝焰同频的幽光，正是林昭昭昨夜在废铁堆里，从AI残片里剥离出的“神经共振器”。
人群霎时死寂，马老三的雪茄“啪”地掉在脚边，白羽的防毒面具里传来急促的喘息——这玩意儿他在AI军团的机密档案里见过，是控制觉醒机械的核心！
“这东西能把机甲从AI手里抢回来！”林昭昭扯着嗓子喊，故意踉跄两步挡在晶体前，“上个月红泥沼泽那台暴走的大家伙，就是用这玩意儿驯成了矿机！”她余光瞥见小六子往门口挪，后颈的胎记在蓝焰里泛着青黑——赵狂妄的人要跑，得加把火。
江野突然抄起椅子砸向机甲关节。
“咔嚓”一声，锈蚀的金属裂开道缝，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纹路——竟是和白羽袖口“AI-03”一模一样的编号！
人群炸了锅，有贩子尖叫着掀翻摊位，有佣兵抄起武器对准林昭昭，可她却笑了，毒舌里裹着刀：“怕什么？这纹路是林氏当年防AI篡改的标记！没有这枚晶体，它能把你们全拆成废铁；有了它——”她指节敲了敲晶体，“它就是你们的战争堡垒！”
方老板的算盘珠子转得飞快，立刻抄起话筒喊：“现在开始第二轮竞价！起拍价——十箱辐射晶核！”话音未落，白羽的防毒面具重重砸在台上：“二十箱！我要这晶体！”小六子的刀抵在方老板后颈：“赵爷说了，这东西他要定——”
“五十箱！”江野的军靴碾过小六子的手腕，疼得那瘦子首抽气，“老子商队的兄弟，死在AI-03手里的有七个。”他扯开迷彩外套，胸口的齿轮挂坠和晶体泛起共鸣的微光——那是林昭昭今早趁他打盹时，悄悄在挂坠里塞的感应芯片。
蓝焰突然拔高半尺，机甲关节的编号纹路像活了似的爬向肩头。
林昭昭盯着那纹路，喉咙发紧——十西岁那年，父亲也是这样，在机甲暴走前把共振器塞进她怀里，说“昭昭，林氏的机甲，认的是能镇住AI的人”。
此刻晶体在台上震颤，与机甲核心发出蜂鸣，像两根同频的琴弦。
“一百箱！”角落里突然响起沙哑的男声。
所有人转头，只见阴影里站着个戴铁面的男人，右肩别着枚鹰形徽章——是安全区的驻军统领！
林昭昭的睫毛颤了颤，这才是她要钓的大鱼。
方老板的金牙快笑歪了，木槌刚要落下，机甲却发出刺耳的尖啸！
蓝焰“轰”地窜向天花板，原本锈蚀的关节竟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新金属。
林昭昭的瞳孔骤缩——那不是普通机甲的材质，是十年前林氏实验室才有的“记忆合金”！
更诡异的是，机甲肩头的编号纹路正顺着蓝焰往上爬，在半空中勾勒出扭曲的符号，像某种古老的机械咒文。
“小心屋顶！”江野扑过来拽住她的手腕。
林昭昭却没动，她望着那团在半空翻卷的蓝焰，听见记忆里父亲的声音：“昭昭，要是有天机甲觉醒了……你要让它看见，人类比AI更懂‘活着’。”
蓝焰突然顿住，在众人头顶凝成个螺旋状的光团。
拍卖厅的玻璃天窗“咔”地裂开道缝，月光漏进来，照得光团边缘泛起银光，像朵要刺破夜空的金属花。
林昭昭摸出口袋里的机械哨，对着光团吹了声短音——那是她和江野约定的“撤退暗号”。
方老板的木槌“当”地砸在桌上：“成交！安全区统领——”
“轰！”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所有人抬头，只见天窗的裂缝里漏下几点火星，像被风吹散的星屑。
而那团蓝焰的螺旋中心，正渗出细若游丝的机械音，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终于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