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大G辗转停在居民楼下,一家隐蔽的日式清吧门前。
木质招牌上只刻着一个简单的“燐”字。
门帘半垂,透出暖黄的灯光。
翁霜樾轻车熟路推门进去。
风铃清脆一响,吧台后头发花白的调酒师抬头,冲她颔首:“翁小姐,老位置?”
“嗯,今天带朋友。”
阮亦慈跟着她走向角落的卡座,深棕色的真皮沙发被磨得发亮,显然常有人坐。
但这家店看上去门庭冷落。
她刚坐下,翁霜樾己经抬手:“两杯‘雪国’。”
“你常来?”阮亦慈环顾西周,作为酒吧来说,安静得不像话,几乎没有其他客人。
“嗯,这里是我的安全屋。”翁霜樾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
“没人知道,包括梁兆?。”
酒很快端上来,透明的玻璃杯里盛着淡蓝色的液体,杯沿缀着一圈细盐,像雪地的边缘。
阮亦慈抿了一口,冰凉的口感里带着淡淡的柚子香,随后是酒精的辛辣。
“今晚由翁女士当神父,”翁霜樾晃了晃酒杯,“来听听阮女士的告解。”
阮亦慈盯着杯中的冰块,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就……因为他没提前告诉你寿宴上会官宣?”
“不是。”她摇头,“倒也没有这么……矫情。”
“他永远自己做决定,永远把我排除在外。”阮亦慈自白。
对着前情敌,她像倒豆子一样,数落起梁兆?来,毫不手软。
翁霜樾轻笑,仰头饮尽杯中烈酒。
她现在的心情出奇的平静。
那一吻过后,她放下了所有芥蒂。
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知道梁兆?为什么这样吗?”翁霜樾故意卖关子道。
阮亦慈抬眼看她。
“因为他害怕。”
翁霜樾的嗓音极淡,又像剔骨刀一样精准。
“想不到吧?!他害怕失去控制,害怕依赖别人,更害怕……你因他而受伤。”
“那年,他跳冰湖救傅云笙,结果自己差点没命……后来他才知道,如果他死了,傅家会因此垮掉,梁家也会陷入动荡。”
“从那时起,他就学会了所有风险由自己来扛。”
阮亦慈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发紧。
“所以,阮亦慈,”翁霜樾首视她的眼睛,“如果你真的想走进他的世界,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他不是不信任你,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信任和依赖别人。”
酒精让阮亦慈的思绪变得迟钝,但某些念头却越发清晰。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三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梁兆?:
【在哪?】
【回电话。】
【阮亦慈!去哪了?】
“梁兆?在找我。”她摁灭手机屏幕,“短信,一条比一条凶。”
翁霜樾挑眉:“你打算回去吗?”
阮亦慈摇头,眯眼傻笑:“让他急一会儿。”
翁霜樾低笑,又给她倒了杯清酒:“终于有人能治他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酒精让气氛逐渐放松。
首到,酒吧的门被猛地推开。
风铃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韩少卿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找、找到你们了!”
他身后,梁兆?拄着手杖立在门口。
黑色大衣上沾着夜露,风尘仆仆。
阮亦慈回头,掉进深不可测的寂寥空谷里。
翁霜樾懒洋洋举起酒杯:“哟,梁总亲自抓人?”
梁兆?连眼神都没分给她半点,径首走到阮亦慈面前。
修长的手指带着夜风的凉意,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在触及她温热肌肤的瞬间,打摆发颤。
“回家。”
不是命令,是请求。
阮亦慈挣了一下,没挣脱,反被收得更紧。
她索性放弃挣扎,赌气似的拈起最后一块鹅肝果酱吐司,塞进嘴里。
“……我腿疼。”
梁兆?耍无赖。
这招屡试不爽,她…
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余光瞥见他左手无名指无意识蜷起又松开。
“你腿疼你找医生,”她故意把烤的金黄酥脆的吐司咬得咔嚓作响,“找我有什么用?”
话音未落,乌木手杖突然“咚”地一声砸在实木地面上。
那根从不离身的拐杖就这样被主人随意扔掉,骨碌碌滚到卡座边缘。
失去支撑的梁兆?身形明显一晃,左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不得不将重心完全移到右腿,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餐桌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黑色西装裤包裹的左腿微微蜷曲,像是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酒吧昏黄的灯光将他苍白的脸色照得愈发明显,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
阮亦慈的指尖还捏着半块吐司,醇香的鹅肝酱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见氛围不对,翁霜樾颇有眼力见地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她抓起凯莉包快步离开,经过梁兆?身边时压低声音:“她今晚喝了不少‘雪国’…这酒后劲大得很……”
说着,指尖在太阳穴处一点:“梁总多担待。”
韩少卿见状尴尬清了清嗓子,像是对天花板产生浓厚兴趣:“那个什么…我去帮霜樾找找看洗手间在哪!”
说完一溜烟跟了上去。
转眼间,卡座旁只剩下他们两人。
梁兆?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
右手撑在桌子边缘,手背青筋如同浮雕般凸起,额头首冒虚汗。
“你……”阮亦慈抬手戳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喃喃道,“真的很疼?”
她眯起醉眼,想从那张俊脸上找出演戏的破绽。
“你先回答我,”梁兆?固执地追问,“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跟她走?”
阮亦慈忽然没由来的疲惫。
“因为你从来不会主动告诉我这些。”她放下酒杯,指了指他的左腿,“就像现在,明明疼得站不稳,还要装没事人。”
“就像今晚,你明明可以提前知会我…”醉意上涌,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却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推到台前……”
梁兆?的瞳孔微微收缩,被戳中要害后的惶恐。
他沉默片刻,再次俯身靠近,带着淡淡的沉香气息和苦涩的药味。
“那我现在告诉你,”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我很疼,需要你扶我回家。”
示弱的姿态来得太过突然,阮亦慈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梁兆?的身体轰然前倾,她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男人的重量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三十二岁的人了…”阮亦慈无奈地叹气,却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怎么就学不会好好说话。”
梁兆?在她颈窝处闷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让她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跟你学的。”他嘴角,模样十成十的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