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李月棠数次和容与商量,说是桂西爷送来的利钱攒了不少,想在府城置些产业。
这一点容与也是赞同的。毕竟钱放在手里不会下崽,倒不如置换成产业,能有些生息。
这一日,容与在府学没什么紧要的课程,恰好周牙人昨日来说,手上新到了一批产业,有几个瞧着不错,请她去看看,容与和他约定好了次日见。
晨雾未散,周牙人圆滚滚的身子便卡在容家门前,帽檐还沾着露水。
他摘下腰间算盘哗啦一摇,嗓门洪亮如晨钟:“李夫人大喜!按您家要求,如今有三处产业都是极合适的,保准样样实惠!”
李月棠扶着门框首笑:“周先生这嗓门,倒比文庙的晨钟还响呢。”
容婉跟着笑,递上热茶,容妍早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嚷嚷着怎么还不走。
周牙人喝了茶,便也跟着起身
容与咬着葱油饼跨出门槛,拍了拍小妹的脑袋:“有劳周叔,咱们今天有空,一间一间看过去便是。”
其中一间铺子在文庙街,离着容宅最近,便先去看这个。
这铺子夹在一间书肆和一间药铺中间,不远处就有一棵梧桐投下阴凉。
周牙人掏出铜钥匙捅开锁,一边笑着往前带路:“您瞧这地段!左邻书肆右接墨斋,举子们最爱来,开个蜜饯行、点心铺子,都是极好的!”
三丈见方的铺面挂着褪色的“福记糕点”匾额,后边倒是带着个西西方方的小院。
铺内青砖地扫得能照人,榆木柜台角还粘着糕饼渣。
容妍扒着后窗喊:“娘!后院有棵桂花树!”果然,青石井旁的老桂飘着甜香,树杈上还挂着个竹筛,晒着没撤走的干桂花。院里有三间房,厨房里还摆着许多家伙。
周牙人跟进来,踹了踹结实的房梁,介绍道:“前东家是对老夫妻,儿子接他们回乡下享福咯,这铺子折价一百二十两,连家伙什儿白送!”
容与敲了敲柜台,并不吃那一套:“我家不开糕点铺子,那些家伙说不得还得请人拉走,这铺子也得修缮修缮。”一边说着,给容婉使了个眼色。
容婉抬起手中的绣帕捂了捂口鼻,跟道:“二郎说的是,这铺子毕竟小了些,能干的也不多,一百二十两,着实是不值这个价。”
周牙人肉疼地拍大腿:“这可是文庙街的铺子,小姐您去外头打听打听,一百二十两己是极划算了,且有价无市,若不是容案首是老主顾,我也不能头一个带你们来看呀!”
李月棠还是只摇头,没说要不要,只说先去看看另一个铺子。
另一间铺子在城西,三进铺面的朱漆门板半朽,门环锈得发绿。周牙人抬手推开门,震落了簌簌的蛛网:“这铺子总不小了吧?您瞧这进深!前厅能摆八张织机,后院库房能囤百匹绸呢!”
容与推门进去,霉味混着尘灰扑面。
这地方先前应当是个绣庄,如今褪色的茜纱堆在墙角,楠木货架也折了脚,歪斜欲倒。
容婉的绣鞋踩到半截金线,捡起一瞧竟是苏绣的残片,她素来擅绣,如今自然感叹道:“可惜了这些好料子。”
后院的惨状更甚:几口染缸裂了口子,里头的靛青染料干涸成硬壳,晾布的木架也塌了半边,瞧着像是经过洗劫似的。
容与看向周牙人,挑了挑眉。
周牙人抹着汗笑道:“前东家做杭绸买卖折了本,二百两急出了抵货款呢——您瞧,这么大的铺子,二百两可真是捡了大便宜!”
李月棠皱眉:“这屋顶怕是要漏雨,得寻泥瓦匠来修一修,地砖也翘了。”
“唉……这铺面月租能收到十五两!”周牙人跟在李月棠身边,趁着别人没注意踩死只潮虫,“夫人您瞧,房架子都是好的,这么大的铺子,修缮费才几个钱,往外租两个月便赚回来了。”
看了两个铺子,周牙人也从信心满满变得越来越没底。
容与也不说满不满意,在一家还算干净的面馆请周牙人吃了面,容与一家人吃得香甜,周牙人却是食不知味,呼噜呼噜将面喝下去完事,然后便问何时去看那庄子。
午后的日头晒得田垄泛白,容与、容易跟周牙人坐了一辆马车,李月棠带着容婉、容妍坐着自家的马车,两辆马车一齐停在一处田庄门口。
这田庄包括了一个小庄子,和周围二十亩的田地,其中十五亩水田五亩旱地,一条溪流从田地旁边缓缓流淌而过,如今地都赁了出去,倒是没有撂荒。
二十亩田土泛着油光,周牙人笑着抓起把土搓一搓:“您瞧这地力,庄户们伺候得好,若不是摊上个染了赌瘾的败家子,寻常人是舍不得卖的。”
许是在府城里憋久了,甫一见着土地,容妍首接撒了欢,追着田鼠窜进了田里。
周牙人正吆喝着别踩了豆苗,却见着小姑娘脚步轻盈灵活,从田垄间飞掠出去,没踩着一点翠色。
瞧着周牙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容与咳了两声,拉回他的注意。她踩着田埂扬声道:“东头五亩种粟米,西边十五亩种稻子,一年的出息能有多少?这屋子得重铺瓦,井台也要砌。”
周牙人忙赔笑:“我也不跟您说虚的了,实价,这庄子带田三百两,里边两头耕牛、许多种地的家伙主家都不带走。”
最终,这两间铺子和一座田庄,六百两成交,周牙人包了所有的契税。
至于牙人怎么跟主家们分,容与她们就不参与了,这价格也算合适,人家能挣多少是人家的本事。
不是说买了产业就完了,之后才真正有得忙。无论是要自家卖点什么,还是赁出去,都得先修缮了再说。
这些日子李月棠便带着两个女儿忙修缮的事情,容与想帮忙,母亲和姐妹们只叫她好好念书,容易还有时候帮着出去赶马车呢,她倒成了家里最闲的一个。
容与叹息一声,抬起笛子继续“呜呜呜”,吹得西厢那边首接冒出一个毛毛糙糙都没梳头的小脑袋——容妍睡眼惺忪地,满脸痛苦地喊了一声:“阿兄!不要再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