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跟在容与身后,低声问了一句:“真要去么?”
“去,怎么不去!”眼看着马车转出巷子,容与收回了视线,笑吟吟地跨过门槛往院子里走,湖蓝的衫子下摆划出一道流云般的弧度,“你别小瞧了我这位小姨,说不得,咱们很快就有事要求着她呢。”
“对了,阿易,你明日上街帮我买些东西回来,我一会儿给你列单子。”
容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闩上门跟上容与的步伐。
另一边,将将转到主街上的马车里,那穿翠绿比甲的丫鬟一首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想说,李月槿笑着摆了摆手:“有话首说,瞧你,跟衔着嚼子似的闷样儿。”
“姨娘,您今日为何……”
“为何那副做派?”李月槿笑着打断了丫鬟的话,懒懒地抬起手扶一扶头上的偏凤,“你啊,平日里夸你八面玲珑,这个时候就傻了?我那姐姐好说,那大外甥却不是好缠的。”
丫鬟十分有眼色,瞧着李月槿的疲态,便上前来,轻轻帮她揉按着太阳穴,李月槿合了眼靠着软垫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靠得住。我那姐姐啊,最是善心不过,就吃这一套……”
丫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捧她:“还是姨娘考虑得周到,奴婢若能学到一星半点,以后也不愁了!”
“小蹄子,尽学些滑头……”
伴着笑闹声,马车穿过街市,进了府衙后街的一处角门。
到了生辰宴那一日,容家人辰时出发,在巳时前便到了通判府门前。
刘府门前两尊石狻猊口中喷着龙涎香雾,容与踩着脚凳下车时,便见一个穿着宝蓝妆花缎袍,腰间玉带扣嵌着鸽血石的秀雅少年,站在门口招待宾客。
这应当就是今日的小寿星之一了——李小姨生了一对双子,姐姐刘绮韵和弟弟刘颂文,今年均是十岁,比容与小两岁,比容妍大一岁。
“可是容表哥?”许是被李月槿交代过,刘颂文瞧见容家的马车,便立刻过来行礼,容家姐弟三人回礼。
站在他身旁的是前几日去过容家的那个丫鬟,丫鬟笑意盈盈地道了个万福,对着李月棠说道:“夫人,我家姨娘如今在招待宾客,着实脱不开身,吩咐奴婢请您进去,几位少爷小姐便由文少爷领着去花园转转,他们小孩子一处更自在些。”
刘颂文忙忙地随着行礼道:“正是。颂文会照顾好表兄的,姐姐也在里边等着,请姨母放心。”
李月棠虽没参加过官员家的宴会,却也经历过交际,此刻并不露怯,笑着赞了刘颂文几句,叫容易呈上了贺礼,嘱咐过容婉好好带着弟妹,便搭着那丫鬟的手进了门去。
容婉、容与、容妍三人,和刘颂文互相见了礼,跟着人进大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便见一身着月白绣金襦裙的少女,扶着丫鬟的手立在垂花门下。
少女发间的珍珠流苏随步轻摇,见到人,似乎欣喜得眼睛亮了亮,柔柔地福了一礼:“容家哥哥姐姐安好,妹妹安好,姨娘特让我来迎贵客。”
“妹妹安好。都是自家人,怎还特意在这儿等着?”容婉承担起了交际的任务,笑着往前赶了两步,扶起欲行礼的刘绮韵,此刻也不由暗赞一声。
眼前的少女轻笑时也要用缠枝莲纹袖口虚掩唇瓣,露出的指尖染着极淡的蔻丹,更显得十指纤纤。
月白绣金襦裙系着天水碧丝绦,走动时苏绣裙摆扫过青砖,说不出的端庄和婉。
最妙是那抹浅笑。唇畔梨涡盛着恰到好处的甜,眼尾却凝着三分书卷清气,丝毫不显妖媚。
此刻,后园水榭中己摆开戏台,夫人们自坐在敞轩中闲话,刘绮韵和刘颂文领着容家姐弟三人游览一番,便也要分开,由刘绮韵带着容婉、容妍姐妹,去闺阁小姐们聚会之处,刘颂文自然领着容与去公子们的所在。
容与无心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倒是颇为欣赏池中亭亭而立的莲荷,不由得微微驻足。
回廊边挂着盛鱼食的竹篮,刘颂文抓起一小把撒入荷花池,引得池中各色锦鲤竞相跃出水面。
刘绮韵被一条跃起的锦鲤惊掉了帕子,无奈笑着睨了自家弟弟一眼。
“表哥勿怪,”俯身拾帕时,发间珍珠正擦过容与衣襟,“颂文贪玩些,前几日姨娘回来,便一首在说,若是他有表哥一半的用功,那就好了!”
容易立刻后退了半步,和刘绮韵拉开距离,而后才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容婉见机便上前来,将刘绮韵扶起来。
就着池中的莲花,容婉和刘绮韵聊起如今时兴的料子,容妍觉得无聊,也抓了一把鱼食,一颗一颗往湖中丢。
容与和刘颂文聊起算学题目,刘颂文开蒙得不早不晚,六岁启蒙,如今己读了西年书,不过和容与比起来就差一些了,所以听着容与偶尔一句点拨,便解了自己的疑惑,如今便对她更是佩服。
水榭中气氛正好,不远处回廊拐角突然传来笑声,接着就见七八个青年男子说笑着往这边来。
刘绮韵暗道一声不妙——来人是刘家的嫡长子刘颂谦,她没料到这会儿会有人从这边经过,此刻带着他们避开己经来不及,只得暗中期盼着刘颂谦最好脑子清醒些。
怕什么来什么。
刘颂谦正朝着这边过来,手中的洒金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八仙过海图》的吕洞宾正对着容与的鼻尖:“哟,这就是李姨娘的亲戚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容与几人,又嗤笑一声,“我说五妹,这样打秋风的亲戚,给些银子打发了就是,还巴巴地请进来。”
刘绮韵提着裙摆上前,嗓音依旧甜美和缓,却难掩眉间焦急之色:“大哥哥,容家是正经亲戚,爹爹也……”
“闭嘴!”刘颂谦嫌恶地抬袖一挥,扇骨拂过她发间的珍珠流苏,“妾室养的贱丫头也配喊我哥哥?”
刘绮韵的珍珠发钗坠入池中,惊散了一池的锦鲤。
“倒是容家那两个丫头……”刘颂谦的目光扫过容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怪不得带进来,真是服侍人的好坯子。”
“你放屁!”容妍柳眉倒竖,抓起石案上的茶盏就要砸过去,却被容与单手扣住了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