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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的风吹过山谷，石洞的寒气仿佛渗入了骨髓深处，唯一的光源是铁栅门外那盏跳动着微弱火苗的油灯。
那一日的骚乱过后，连着三日，他们这些“劳工”都不被允许出去做活。
容与虽然心中焦急，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岩壁，留下微不可察的浅痕。
寂静中，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看守“铁爪”手下那名负责送饭的小喽啰。
他提着一个小巧但精致的食盒，隔着栅门喊道：“喂！里头那小子！夫人让你妹妹给头领们送宵夜呢，顺便也赏你碗热的！蜜丫头在夫人院外等着呢，快出来！别磨蹭！”
时机到了！
容与和容易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容易起身，无声地靠近栅门，锋锐的目光扫过那名小喽啰，对着容与微微点头。
容与则整理了一下破烂的道袍，低眉顺眼地跟在喽啰身后，迈出了石洞。
红房子外围一处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蜜儿果然等在那里。
她依旧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粗布衣服，但脸颊似乎多了点血色，只是眼神深处还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紧张。
看到容与二人被带来，她猛地抬起头，小步跑到容易身旁，在路过容与时，借着袖口遮掩，一个温热的油纸包被极快又精准地塞进了容与的手心。
几个人还没说几句废话，便被那不耐烦的小喽啰厉声催促：
“快点！磨蹭什么！夫人还等着回话呢！”
蜜儿状似畏惧地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快步跟上了小喽啰。
容与紧握着掌心的油纸包，感受着那透过纸张渗出的温热触感，面上不动声色。
回到水牢，借着昏光，他小心地拆开油纸。里面是两个巴掌大的油润烧饼，此刻还冒着热气——掰开烧饼，里头是一张不起眼的纸条，纸上还有一行极其潦草的小字：【子时初刻，寨东磨坊顶。】
几日后，黑虎堂灯火通明，喧嚣震耳。
今日的晚宴非比寻常。
冯依依身着一身藕荷色的素雅长裙，乌发松松挽起，只簪一根玉簪，端坐在刘黑虎右侧下首位置。
她面前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糕点和一盅香气扑鼻、奶白浓稠的鱼骨羹汤。
冯依依站起身，姿态温顺地布菜添汤，碗勺碰撞出清脆的响声，美人不时低声细语，仿佛真是一位体贴的夫人。
桌面上，刘黑虎及其几个心腹头目面前，也各摆着一碗同样的、热气腾腾的羹汤——那是冯依依“精心熬制”、用山溪水炖了整下午的山珍鱼骨汤，“特意为大当家和各位头领驱驱秋寒”。
“哈哈哈！还是依依贴心啊！”刘黑虎志得意满，左拥右抱着新掳来的女子，大手一拍冯依依略显纤细的肩头。
他那带着占有欲的淫邪目光在冯依依身上扫过，随口问道：“不过……这汤的香气……倒是和平时的不太一样？”
冯依依眼睫微垂，声音柔婉，仿佛媚态天成：“夫君见笑了。今日翻库房，寻着一点早年得的、提鲜解腥的稀有山茴香粉末。想着给夫君和众位头领尝尝鲜，奴家便斗胆加了点试试。这可是药铺买不到的。”
说着，她从容地亲自拿起汤匙，从自己面前那盅汤里舀了小半匙，当着刘黑虎和众人的面，极其自然地含入口中品尝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笑道：“唔，果然，味儿更足了，也压得住腥气。”
这个动作，打消了刘黑虎眼中最后一丝疑虑。
他看着冯依依品过那汤，喉咙滚动了一下：“嗯！好！好！是香！娘子有心了！”再不疑心，带头大口喝了起来。
其他头目见状，也纷纷举碗。
冯依依看着那滚烫的汤水流入刘黑虎和他爪牙的喉管，眼神深处冰封如常，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闪过，如同深潭下的潜流。
寨东半废弃的磨坊顶，荒草在夜风中摇曳。
蜜儿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巨大石磨盘后的阴影里，紧张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了几重粗布的汤罐——那是她从夫人院里的偏院大厨房灶上，用冯依依教的说辞“奉命给当夜巡山辛苦了的好兄弟送驱寒汤”，多提出来的一份。
子时将近。
磨坊下方的关键岗哨——那是守卫通往黑虎堂后山小径、居高临下扼守要道的瞭望高台，此刻灯火通明。
上面只有两个放哨的喽啰，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护栏上哈欠连天。
蜜儿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蹦出来。
她想起容与的话，暗自为自己打气：“镇定，像在山里找野莓一样，小心就是。”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抱着那沉甸甸的汤罐，沿着破败的石阶，一步步挪向岗哨的木梯。
“什么人？！”岗哨上守卫听见动静，立刻探出半个身子，厉声喝道。
蜜儿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
她强撑着，脸上挤出怯生生的、努力想讨好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我是夫人院里的，我叫蜜儿，夫人让我，让我给、给巡山的大哥们，送碗驱寒汤……看、看着几位大哥辛苦……”
她把汤罐高高举起，继续磕磕绊绊说道：“夫人说、说大当家特意吩咐的，让、让前边的大哥都暖暖身子……”
小姑娘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纯然的无助。
两个守卫愣了一下。看清来人只是个瘦弱的小丫头，又听说是“大当家特意吩咐的”，还提到了夫人，况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紧绷的神经便不由得松懈下来。
夜风寒冷，看到热腾腾的汤，二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一个守卫放下武器，走下木梯接过汤罐：“呵，倒是头一回见你这么个瘦丫头来送。夫人和大当家有心了！”
“快滚吧！别打扰爷爷守夜！”另一个守卫在楼上不耐烦地挥挥手。
蜜儿如蒙大赦，飞快点头，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影迅速淹没在磨坊的阴影里。
她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滑坐在地，剧烈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后怕与成功的刺激让她几乎虚脱。
但她成功了。
那罐特别的汤，就放在岗哨的火炉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