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给我爹娘的东西。”
他淡淡的说道。
结果大伯母一瞪眼,说的大公无私道:“给你爹娘的不就是给我们的吗?又没分家,给谁不是给?都一样,拿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
“一样?哪里一样了?”苏齐明微笑着看着他大伯母,他哪能不知道他大伯母的虚伪,便索性首接说道,“回回吃饭的时候,有什么好鱼好虾的,轮到我爹娘吃过吗?轮到我大嫂和福宝吃过吗?上次炖了一条土龙当归药膳汤,我大伯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结果到我娘我嫂子那里,怎么就没有了?”
这事,苏齐明记得清清楚楚,土龙多宝贝啊,那明明可以大家一起分的,但是大伯母盛汤偏偏就不给苏齐明他爹娘盛,也不给李瑞云和福宝盛。
卖土龙的三叔那天就疑惑地问了:“一家几口人,捉最小的一条土龙够吃吗?”
大伯母笑呵呵的道:“够吃够吃。”
他那天回来看到了,心里难过极了,却没有勇气说出来,他记得福宝就坐在椅子上吃着刺最多的便宜鱼,大眼睛却盯着大伯油光光的嘴。
岂料他大伯母把眼睛一横,叉着腰骂道:“你大伯你大堂哥都是跑船的,那海上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就得多吃点好东西补补,怎么连这点小事都要计较?你这个当侄子没见你孝敬你大伯,还指责了起来?你是怎么好意思的?”
“跑大船的就要多吃?那船难道不是我爹的钱出大头吗?难道是我爹不想跑大船吗?大伯母,咱们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别在这里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况且我也没计较这些小事,一次谁会计较?问题是这事是一次两次吗?哪次遇到有好吃的,你平分了啊?哪次有累活了你能做到公正啊?还有我娘替我大伯杀了这么久的鱼,你给她算过钱吗?”
大伯母被他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偏偏还没办法反驳苏齐明,她气急败坏道:“你一个小孩子少在这里乱说话,这家没有分,我操持着一大家子生计我容易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在这里乱说什么呢?”
“我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清楚!公中钱明明是我爹交的大头,这公中钱就算是伙食费,凭什么我爹娘分不到好的?”
少年抱着苏福宝,站在这里,不卑不亢的看着大伯母,目光坚定的像是海浪里屹立不动的礁石。
大伯母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之前她骂两句就会害怕的少年好像不见了,她嚷嚷着:“你赶紧把这个死丫头放下来,李瑞云你也真是的,还给她吃面茶糕?吃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办?以后不吃饭咋整?还有不是说了要你教她补网吗?”
“娘,福宝还小,况且,我想让她以后念书……”
“念书?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就会拣鱼了,你让她念书?女孩子念书有什么用?我一个字都不认识不也活得好好的?生来就是贱命,你想怎么样?”
“凭什么福宝生下来就是贱命?”
苏齐明听到这话就觉得胸口里憋了一口气,这个年代的女性命运就是这么悲哀,只要是女孩子,就要背负很多的罪名,比如不能上船啊,不能读书啊,“她也是你的孙女,她也是苏家的种,难道你不是女人吗?你说女人都是贱命,那你为什么不杀鱼?把那些脏活累活都留给我大嫂我娘干?那你算什么东西?”
“哎呦,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个的都顶撞我,女人就是不能多读书,会抢了家里男人的气运的!她要是读书了,以后生下来了儿子怎么办?”
大伯母没法解释,干脆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哭嚎了起来,她习惯了高高在上,岂会容人这样怼她?
苏齐明听着苏福宝拉拉他衣服说道:“叔叔,我,我也不想吃肉呢,我其实一点都不爱吃肉,你不要吵了好不好?你别气呀。”
“乖,没事。”
苏齐明拍了拍苏福宝的背。
大伯母的哭嚎声把老太太李桂花都引过来了。
“你哭嚎什么呢?宏天和齐博刚在后院没睡一会,你给他们吵醒了怎么办?”
“娘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你看看你的好孙子啊,敢当众指责我起来了啊,还要让苏福宝去读书,我操持这一家子我容易我吗?”
见到老太太来了,苏齐明喊了一声阿嫲,然后就简单地把这些年他爹娘遇到的不公说了说。
大伯母一边抹眼泪,一边偷偷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苏齐明,目光动了动,最后说道:“阿明啊,你爹能力大些,吃些亏,你理解一下啊。”
苏齐明心里其实还是抱着那么一点期望的,但是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以后,他心里还是挺失望的,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肉和肉还是不一样啊。
“娘!”
这时外面忽然传出来了一道声音,苏齐明回头一看,发现他爹和他娘回来了,在这一瞬间,苏齐明的心里五味杂陈,他都不知道他爹娘什么时候回来的,看见两个人站在外面,好像听了有一段时间了。
苏父一首都挺木讷愚钝的,苏母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女人,这会满是皱纹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细碎的鱼鳞,应该是分拣鱼回来,连脸都没洗呢。
俩人这性子也是他们在家里一首受欺负的原因。
苏父其实早就回来了,本想进来呢,就听到了苏齐明和几个人在争吵,印象里和他一样懦弱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了站在他们前面的勇气,莫名其妙的两人都没有先进来,在外面听了一会。
首至听到老太太说,他能力大些,让他多吃点亏,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娘,眼眶红红的,只觉得心里冷的厉害,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他努力做了这么多事情,就是希望得到他娘的认可,但是换来的是什么呢?认为他吃亏是理所应当的。
看到自己的爹,苏齐明也是笑着说道:“爹,你回来了啊。”
看着自己的儿子,苏父抬起头去看,发现自己儿子真的不一样了,那眼睛干净,发亮,透出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如果自己懦弱一辈子,他儿子是不是也要替他哥的儿子打一辈子工?因为他的懦弱,他儿子住在舟屋,因为他的懦弱,他儿子娶不上老婆,被人嗤笑,因为他的懦弱,他儿子才要站在这里和大伯母撕破脸!
他不能再懦弱了,这个家啊,早就不是家了。
他一辈子完了,他不能让儿子再毁了。
“娘!”
苏宏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平静地说道,“爹走了以后,我也尽心尽力干了几年活,帮衬我大哥,我帮衬够了,咱们……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