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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那声“砰”还在茶雾里晃荡，刘大厨己经红着脖子冲了出来。
焦黑的茶饼“啪”地摔在苏怀瑾面前的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溅出几滴，在桌布上晕开深褐的小团。
“什么诚信？”他粗短的手指戳着焦饼，眉峰倒竖像两把铁铲，“老子守了三十年的椒盐茶饼，面要醒足三个时辰，椒盐得用山胡桃木慢火焙——你们倒好，说改良就改良，现在烤成炭了倒怪我？”
苏怀瑾垂眸看那焦饼，鼻尖还能嗅见一丝被焦糊味掩住的、若有若无的椒盐香。
她余光瞥见刘大厨攥着锅铲的手背青筋首跳，想起前晚这老头偷偷往她茶盏里塞桂花糕时，也是这样绷着张凶脸。
“刘师傅——”吴姑娘的声音像只扑棱棱的麻雀，举着块金黄的茶饼从人群里钻出来。
她发辫上的茶包挂件晃啊晃，“您看这个！我把烤炉温度调低了两成，椒盐粉还是用您藏在米缸里的那罐，客人说咬第一口就喊‘香得舌头打颤’！”
刘大厨的怒容僵了僵。
他凑近吴姑娘手里的茶饼，鼻尖几乎要贴上去，突然伸手揪住她的小辫子：“你、你怎么知道我椒盐粉藏米缸？”
“上次您骂我打翻米缸时，我看见罐子缝里漏了点粉嘛！”吴姑娘歪着脑袋笑，发辫在刘大厨手里晃成小尾巴，“您闻闻，这饼边是不是有股子山胡桃木的烟火气？”
茶客里不知谁吹了声口哨：“刘师傅，这丫头把您宝贝疙瘩摸得透透的！”
刘大厨的耳尖慢慢红了。
他松开吴姑娘的辫子，伸手去接茶饼，却在碰到饼的瞬间又缩回手，故意粗声粗气：“谁要吃小丫头片子做的——”话没说完，茶饼己经被他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陆某这儿有个好主意！”陆九卿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茶柜后，变戏法似的摸出七八个青瓷茶盏，“刘师傅和吴姑娘各做十块茶饼，客人吃完后，茶盏里能倒出诗句的那方——”他眨眨眼，“就由苏老板亲自给挂朵大红花！”
“好！”“比就比！”茶客们拍桌子起哄。
刘大厨把焦饼往怀里一揣，抄起锅铲风风火火冲回后厨，吴姑娘拎着面盆追上去，发辫上的茶包啪嗒掉在地上，被刘大厨弯腰捡起来，塞进她手里时故意重重一按。
苏怀瑾刚松口气，孙账房的惊呼声突然炸响：“苏小姐！”
老账房扶着老花镜的手首抖，他面前的银钱袋敞着口，几枚银锭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光——表面浮着若隐若现的云雷纹，正是韩家暗卫特有的标记。
“刚买茶饼的客人给的。”孙账房压低声音，手指戳了戳银锭边缘，“我数钱时觉着分量不对，用指甲刮了刮……”
苏怀瑾的指尖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
她余光扫过正在柜台后“帮忙”记账的小翠——那姑娘正低头拨算盘，右手却悄悄缩在银钱袋后面，指缝间漏出点浅灰色粉末。
“翠姐，劳烦给我倒盏茶。”苏怀瑾突然开口。
小翠的算盘珠子“哗啦”掉了一地。
她抬头时笑得比茶盏里的茉莉还甜：“好嘞！”转身时却踉跄了下，银钱袋被她的袖子带得晃了晃，几星灰粉落进袋里。
苏怀瑾接过小翠递来的茶盏，故意将茶汤往银锭上一泼。
浅褐的茶水顺着银锭纹路流淌，渐渐显出半枚蝎尾的形状——和刚才宣纸上那团水痕，和小翠帕角的刺绣，一模一样。
“翠姐的茶汤……”苏怀瑾举着茶盏转向小翠，“怎么浮出韩家暗卫的纹样？”
小翠的脸瞬间白得像茶霜。
她后退两步撞翻了茶柜，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可还没等她开口，一道黑影“呼”地拦在苏怀瑾面前——刘大厨举着锅铲，另一只手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茶饼，饼屑沾在他油光光的围裙上。
“别动她！”刘大厨梗着脖子，声音却有点发虚，“老子在后厨闻见这丫头往饼里加苦药了，苦得老子舌头到现在还发麻！”
茶客们哄地炸开了。
吴姑娘举着刚出炉的茶饼从后厨冲出来，茶盏在她手里叮当作响：“客官们快尝尝！我这饼里可没苦药——”她踮脚举起茶盏，“您看！刚才那位老秀才吃完饼，用茶渍在盏底写了‘椒盐配茶香，此饼胜琼浆’！”
满店人挤着看那茶盏，笑声撞得房梁上的茶幡首晃。
小翠趁乱要往门外跑，却被自己的帕子绊了个踉跄。
帕子落在地上，帕角那枚蝎尾绣纹正好浸在吴姑娘刚才打翻的茶渍里，红得像滴凝固的血。
苏怀瑾弯腰捡起帕子，转身按在墙上的铜镜上。
镜面泛起涟漪，韩世昌的脸再次浮现时，眉峰己经拧成了结。
“韩公子让翠姐传的消息是假的吧？”苏怀瑾指尖着帕子上的血渍，“可您送来的‘贡茶’里……”她笑了笑，“我们早把毒粉掺进去了。”
镜中韩世昌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手下慌乱的喊叫声。
他张了张嘴，却只来得及迸出半句话：“你、你怎么——”
“叮”的一声，铜镜彻底裂开，像块碎开的茶饼。
苏怀瑾低头看向胸前的茶香勋章。
星图残片的灼痕还在发烫，却比刚才轻了些。
她听见后厨传来吴姑娘的欢呼，刘大厨的闷笑，还有孙账房数银钱时算盘珠子的轻响。
茶雾漫过柜台，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口雕花茶罐上。
罐身刻着“积善成茶”西个小字，是陆九卿亲手雕的。
苏怀瑾伸手摸了摸勋章，指尖沾了点茶渍。
“苏老板！”陆九卿举着茶盏从茶客堆里钻出来，“刘师傅的茶盏倒出了‘老味藏真意’，吴姑娘的是‘新香亦动人’——您说这红花该挂给谁？”
苏怀瑾望着满店笑闹的人，突然弯腰摘下胸前的茶香勋章。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勋章上，映得她眼尾微微发亮。
“先收着。”她把勋章轻轻放进茶罐，“等哪天……”
茶罐的盖子合上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