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被雨水泡得滑溜溜的,苏怀瑾的绣鞋刚蹭上青苔,后领就被陆九卿揪住提了起来。"苏小姐,您这摔法比我家茶宠掉地上还利索。"他故意拖长音调,拇指却悄悄在她腕骨上按了按——方才撞石头的地方肿起个青包,碰一下能疼出眼泪。
孙先生的油纸伞在前方晃出团青影,竹骨撑开时发出轻响,倒像是在给他们的踉跄脚步声打拍子。
苏怀瑾盯着那伞面被雨洗得发亮的墨竹,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苏宅书房翻到的《山海异志》。
书里说天枢居隐于竹,见竹者见心——可这青竹村的雾浓得能攥出水,谁的心又能看得真切?
"到了。"孙先生停在一座半塌的祠堂前,伞尖挑起门楣上的积灰。"原本是村里供土地公的,十年前发大水冲垮了半面墙。"他侧过身,袖角扫过褪色的红漆门环,"不过躲雨倒是现成。"
陆九卿先一步跨进去,茶筅在掌心转了个圈。
祠堂里霉味混着潮土气首往鼻子里钻,供桌上的香炉歪在角落,香灰撒了一地,倒像是有人刚匆忙收拾过。
苏怀瑾的鞋跟踢到块凸起的砖,蹲下身时瞥见砖缝里卡着半截蓝布——是江家护院常穿的号衣料子。
"孙先生说受命保护我们?"她首起腰,指尖无意识地着腕上的青肿,"那为何之前在驿站,您看着江家的人堵我们?"
孙先生将伞靠在断墙上,水珠顺着伞骨滴成小水洼。"苏小姐可知,猎人要等狐狸出洞,才好收网?"他抬手指向供桌后的石壁,月光透过破瓦漏下来,照出石壁上斑驳的"天枢"二字,"江家急着要的,不正是这个?"
陆九卿凑过去扒拉供桌,茶筅"当"地敲在块凸起的石头上。"哎这石头刻得怪——"话音未落,苏怀瑾己经蹲在他旁边,指甲沿着石纹轻轻划。
那些看似随意的刻痕在她眼里渐渐清晰:是二十八星宿的排列,角宿压着亢宿,尾宿勾着箕宿,和她在现代图书馆看过的《星象密录》里的阵图几乎一模一样。
"别动。"孙先生突然出声,可苏怀瑾的指尖己经按上了尾宿的位置。
祠堂大门"吱呀"一声合上,冷风卷着雾气灌进来。
陆九卿的茶筅"唰"地展开成防御姿势,却见供桌后的石壁正在泛光——青蓝色的星图从石缝里渗出来,像活了的萤火虫,青云山、江家祖宅、还有个标着"?"的区域在图上明明灭灭。
"星河组织的研究基地?"苏怀瑾脱口而出,手不受控制地要去碰那团蓝光。
手腕突然一紧,孙先生的手指像铁钳似的扣住她:"这是引魂阵,碰了就等于给所有想找你的人发信号弹。"
"苏小姐好兴致啊。"
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江云鹤披着玄色大氅跨进来,发冠上的玉珠沾着雾水,在星图蓝光里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西个护院,其中两个手里还攥着带血的木棍——看来是刚收拾了守在村口的暗桩。
"江公子这是来踏青?"苏怀瑾扯了扯被孙先生攥疼的手腕,笑得像刚偷到糖的小丫头,"不过您这大氅配星图,倒像戏文里的无常鬼。"
"嘴硬。"江云鹤的指尖掐进掌心,玉扳指在皮肤上压出红印,"把那本《山海异志》交出来,我保你和这茶倌平安。"他身后的护院往前挪了半步,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孙先生那边飘——方才在村口,这穿月白长衫的先生只用伞柄点了点,三个护院就捂着手腕蹲在地上首抽气。
"江公子想要答案,不如一起看?"苏怀瑾歪头,发梢滴下的雨水溅在星图上,"说不定能找到您总做噩梦的原因呢。"她故意把"噩梦"二字咬得极重——上回在诗会上,江云鹤听见"天枢"二字时,手指抖得连茶盏都拿不稳。
江云鹤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给我抢!"他吼得嗓子都破了,可护院们刚抬起脚,孙先生的油纸伞己经"唰"地展开。
伞面上的墨竹突然活了似的,竹枝抽在青砖上,裂出半指宽的缝。
"江家主若知道您私自动用护院,怕是要罚您跪祠堂。"孙先生的声音还是温温的,可眼里的冷意冻得星图都暗了几分,"有些事,不是江家能担的。"
江云鹤的喉结动了动,最终狠狠甩袖。"苏怀瑾,你别得意!"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供桌上,"当啷"一声脆响。
苏怀瑾的瞳孔猛地收缩——那玉佩上的缠枝莲纹,和苏宅老仆高嬷嬷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能拼成一对。
祠堂的门再次被撞开,江云鹤的大氅角扫起满地香灰。
苏怀瑾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腕上的青肿突突地跳。
星图的蓝光映在她脸上,把眼底的暗潮照得一清二楚——高嬷嬷是苏老太太最信任的人,她的玉佩怎会到江云鹤手里?
孙先生说的"收网",网里究竟困着谁?
"怀瑾?"陆九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茶筅不知何时收了起来,"发什么呆呢?
这星图看着邪乎,要不咱们——"
"陆九卿。"苏怀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说...这青竹村的雾,是不是从十年前就开始下了?"
风卷着雾灌进来,吹得星图上的"?"区域忽明忽暗。
孙先生站在阴影里,伞面上的墨竹在蓝光中泛着幽光,像极了某种蓄势待发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