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兰走后,府中一下又变得空荡起来。
明日就要离开,今日自然有许多事要安排。
徐行之想给她收拾行囊,被谢吟风拒绝了。
“这些小事,云织会办好的。”
有雨落下,谢吟风立在廊下,听着秋雨滴滴答答,敲在青瓦上,又顺着凹槽滑下,形成一道水帘。
“我知道了,妻主 。”
他有些遗憾地点头,刚刚被鼓励的喜悦散去,只余一片端方。
谢吟风见状叹了口气,自从出事后就变得这般敏感,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改。
“行之,不必时刻想着正君该做什么。”谢吟风转头看他,发丝被微风吹起,沾了滴雨,又慢慢落下,“多想想你自己的事。”
她再一次说了这句话,徐行之多聪明的人,早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装作不知。
恰好此时没有别人,他也就顺势问道:“妻主,你不喜欢我跟着你吗?”
他的这个问题太过犀利,谢吟风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说不愿意他肯定又会多想,说愿意又违背自己的心思。
她久久没有答话,徐行之开口道:“妻主,我明白了。”
谢吟风捏捏他的脸,冷哼一声,“你明白什么明白,我是希望你不要陷在这些束缚当中,不要将徐府学得那些,男子戒律之类的东西奉为圭臬。”
她的手指带着凉意,徐行之眨眨眼,任由她动作也不躲避。
这般依赖的样子,谢吟风到底是有些心疼,便抬手将人揽住,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我想你在我身边是自在的,鲜活的,不是随时都要看我的脸色,我没那么可怕,你也不用这样拘谨。”
徐行之抬手回抱住她,眼眶慢慢红了,他忽然觉得订婚后,那些等待的日子,那些被别人窃窃嘲笑的日子,为了眼前人,为了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再者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谁不会遇到一些糟心的事呢。”
谢吟风摸摸他顺滑的青丝,将人拉开一些距离,笑着道:“况且,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得有你自己生活的支柱。”
“妻主,真的没有危险吗?”
徐行之不舍得勾着她的手指。
“我的武艺,你是见过的,别怕。”
谢吟风顺着他的动作,在他的手心挠了挠,“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一些再陪你说话。”
徐行之点点头离开,手持一把绘着红梅的纸伞,步入细雨霏霏中,青袍玉带随着他的动作起落,好似锦匣中的玉箫,在天地间奏响一曲名为清雅的篇章。
庭院中的花草树木,透着新奇的绿,让人心旷神怡。
目送他离开,谢吟风抬步进了书房,阿渊正斜倚在书架上翻着一本书,长长的眼睫半垂着,听到动静,轻颤了两下,抬头朝门口看来。
昨夜胡闹一场,到最后也没说成什么正事。
不过今日看他眉眼含笑,如夜明珠般散着莹润的光,再不像是被抛弃的小兽,她心中也好受了一些。
谢吟风走到主位上坐下,手指轻敲着几案,“上次同你说的,秋尝祭的事,太女可信了?”
阿渊走来,在她的下首坐下,“自是信了,连煜王也信了三分,认为陛下会在祭祀之日,宣布废除太女。”
想起这些时日看到的,他不由得摇头,这朝中是越发混乱了。
“如今,太女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而姚相此人,原本不愿和太女合谋,自从出了上次的事后,不得不同意了。”
阿渊将这些时日收集到的消息,一并说来,“两人如今合谋,有调兵的迹象,但陛下也留意着她们,怕是会来一出瓮中捉鳖的戏码。”
谢吟风笑了笑,抬手将窗边一棵开得正好的黄菊折断,嗓音温和却含着利刃,“好极了,也该让咱们这位陛下,尝尝当年种下的苦果了。”
说着她转过身看向阿渊,一张芙蓉面覆着冰雪,“给她们加把火,君后身边的那颗棋子该到用的时候了。”
她慢慢攥住自己的手,声音冷冽,如地狱勾魂的使者,“将陛下要废除太女的消息,透露给君后知道,由他亲自送自己的女儿上断头台,岂不更好。”
“主子。”
阿渊担心地看着她,复仇是个深渊,当你凝视它的时候,有可能它也在吞噬着你。
谢吟风摆摆手,站在后窗边上,听着秋雨落入竹林,有沙沙声响起,“凭什么她可以过河拆桥,而我只能以德报怨,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帝王?”
她握着窗框的手骤然收紧,沾染了满手的寒凉也未察觉,“阿渊这不公平,这天下本就有我母亲一半的功劳,我替她讨个公道,不过分吧?”
“是不公平。”
阿渊走到她的身后,抬起手想安慰一句,又觉身份不太合适,半晌后慢慢落下手臂,叹口气道:“主子,我会一首帮你的。”
这是他早就发过的誓不是吗?
可看着她自平阳王府灭门后,便再没有一天真正欢快过,他的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若没有当年的那场变故,她如今应当是京都最耀眼的郡主吧,晴天时约着三五好友骑马打猎,阴天时倚着凭栏喝酒听曲,今日传她和这家的公子走得近,明日又传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原本这样恣意潇洒日子,不过是她最寻常的一天,而不是像现在,做一个不知名的军侯,躲在书房里,算计着一切。
谢吟风转身,冰凉的手指从他的脸颊滑下,“好阿渊,我果然没看错你。”
一缕幽香顺着她的动作传入鼻尖,阿渊有些贪恋地嗅了嗅,还未等他说什么,衣裙飘起,眼前的人己经离开,在主位落座。
“明日我就要走了,这京都的一切交给你了。”
谢吟风把玩着一棵棋子,想起徐行之来,眸中的冷色少了两分,“正君那边,你照看着些,若出了什么事,也别让他伤了性命。”
“是,主子。”
阿渊心中叹气,主子到底还是在意这位正君的,也不知他哪点值得主子费心。
“还有你,”谢吟风转身,细长的眉微弯,唇角含笑,再不见适才说起太女的冷意来,“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清风闯入,吹起他的袍服,衬得那笔首的身姿下腰肢越发纤细,身侧微蜷的手指,如上古遗留的半截玉玦,清透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