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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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火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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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谁来言说夜晚
作者:
金十四钗
本章字数:
16426
更新时间:
2025-05-22

“我就说我们应该去接十分钟的吻。”

小梅楼被查后又过了几天,到了万众瞩目的8月22日,就常元区分局存在集体违纪的情况在检察院内部召开了一个会议。

与会三方是市检、市局、市纪委。纪委的意思是,目前常元区分局在职的行政编制928人,其中近半数人员都在小梅楼里接受过宴请,如果被全体问责,整个常元区的治安系统就崩溃了。

盛宁皱眉:“这是要‘法不责众’了?”

对方补充道:“也不是‘法不责众’,主要是这回情况确实有所不同,小梅楼并非盈利性质的娱乐场所,而是私人会所。老板叫梅思危,地方是她从老船厂长期租来的,不对外营业,所以工商、税务上都查不到它的信息。里面存在的一些不法行为也只是个人行为,不宜将全部人员都上升到刑事司法程序。”停顿一下,对方又道,“这也是洪书记的意思。”

盛宁转头看向蒋贺之:“蒋队,你们公安这边的意见呢?”

然而蒋贺之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他今天看着不太对劲。往常孔雀一样走哪儿招展到哪儿的人,今天脸颊发红,眼神游离,状态更是萎靡。蒋贺之被连唤了两声才反应过来,他扶了扶额头,刚要开口,与他同在席上的何副队便代他回答了:“我们沙局也是这个意思,常元分局中,不少人曾立过功,有的还立过不止一次的大功,应当酌情给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何副队转述完老沙的话,又补了一句,“我们蒋队今天不太舒服,烧到40度到这会儿还没退烧呢,让他别来开会,他却非来不可。”

“这还只是一个常元区。”盛宁陷入沉思,洸州下辖10区2市,还不知道多少政法人员已在这张看不见的大网之中。但洪万良一声令下,等同于给整个事件定了性,盛宁只能在自己的权责范围内据理力争,说,“那我向各位要几个人,常元分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何浩、与其互为协作关系的副局长易建辉、治安管理大队大队长李广民、中队长王兴和分管民警龚思平,也就是此次提前向小梅楼通风报信的人……这些人由反贪局直接调查,我会将侦查结果和处理意见一起上报,到时再由你们做出相关的内部处分。”

见各领导还面有为难之色,盛宁以个不容质疑的口吻道:“这是我们反贪局的底线。”

“好吧,”众干部面面相觑,终于点头答应,“那就听盛处长的。”

会议结束之后,可能赶着去过节,其它两家的人员都迅速撤退了,只剩盛宁还留在会议室里,凝神看着常元分局一众民警的资料。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何絮飞的声音:“你病成这样也不去医院,一个人住酒店怎么行?”

“低烧而已,也没着凉没感染,就是一直不退。”这回是蒋贺之的声音,听来依旧不精神,“今晚我不回酒店,我去局里值班。”

“值什么班啊,今天也不是你值班啊。”何絮飞又继续劝,“要不你今晚去我那儿吧,我老婆住医院,家里没别人。”

叶远没料到今天这个日子,还能在检察院里看见蒋贺之。公检两家的专案组成立之后,他对他的态度顺理成章地客气起来,见他便问了一句:“蒋队,你怎么还在啊?你没回香港为你妈妈庆生吗?”

这话问得很没有眼力见,盛宁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叶远见了盛宁,赶紧凑上去,笑嘻嘻地说:“盛处长,这阵子天天在忙韩恕的案子,看在我们这么努力的份上,今天我能不能偷个懒,到点就走?特殊日子,约了女朋友一起吃饭呢。”

同部门一个叫苏茵的年轻女检察官掐指一算,好像今天不是法定节日,于是问他:“什么特殊日子,你女朋友生日啊?”

“你傻了?不是我女朋友生日,”叶远抬手一指蒋贺之,有点兴奋地说,“是蒋队妈妈的生日啊,晚上还有烟花秀呢,每年不都这样吗?”

“哦,”苏茵恍然大悟,惊喜地瞪眼望着蒋贺之,直咄咄地问出声,“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你真是晶臣三少爷啊——”

“好了,”盛宁呵止两人继续发散这个话题,冷声道,“想下班现在就走,不然就留你们加班了。”

两名小检察吐着舌头,迅速收拾完自己的办公桌,溜烟似的跑了。

便连何絮飞也走了。

“今晚所有恩爱的夫妻和热恋中的情侣都往晶臣天地那边跑了,酒店里肯定是炮火连天,我一条老婆不在身边的单身狗就不参战咯。”他不正经地说完这番话,更不正经地唱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好像蒋罗美晶的生日真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节日,今晚整个洸州都没人加班。

环顾空荡荡的办公室,盛宁主动向蒋贺之发出邀请:“今晚去我家吧,我们把现有的案子线索再梳理一遍。”

那个吻之后,两人还是头一回见面,但那个吻好像根本没发生过。驱车离开检察院,蒋贺之第一时间就告知盛宁,他说,那天我们从小梅楼带回去的那些人,包括小姐和客人,都放了。

“都放了?”盛宁皱眉,“连杨思偲也放了?”

“都放了。”

“杨思偲怎么能放?她的身份明显有问题,她根本就是未成年。还有侵犯她的那个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的处长江亚非,怎么也放了?”

“没理由不放啊,”蒋贺之解释说,“人家不承认是侵犯,只说是约炮,这是私德问题,不触犯法律。不过江亚非已经被规起来了,纪委查完,有问题移交给你们,没问题也会‘双开’的。至于那些民企老板,就更管不着了。”

“如果没出这事情,那个江亚非又要升了,连任前公示都出了。”盛宁摇了摇头,想到上级领导们对此的态度,更感洸州夜太长、水太深,有些忧心地说,“偏偏这样一个能让整个区公安系统都崩溃的小梅楼,你却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公安这边已经联系上那个梅思危了,她说她眼下人在北京参会,这些陪酒女孩不是合作的公关公司找来活跃气氛的,就是她的朋友们自己带来的,跟她一点没关系;至于针孔摄像头,她认为是哪个想讹人的服务生偷偷装的,她也完全不知情。这人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等她回来我们得当面去会会她。”停顿一下,蒋贺之说,“不过钟应元也说,外头有个传言,这个梅思危是胡石银的情妇,是整支新湘军的‘大嫂’。”

说话间,他们开车路过了晶臣天地。晶臣天地一向热闹,但今天的晶臣天地格外热闹。蒋瑞臣自己为人低调,但对待妻子却毫不吝啬,晶臣天地的烟花秀已成了每年罗美晶生日的保留节目,尤其赶上整岁或者55、66这样的特殊日子,香港那边还会为罗美晶举办庆生晚会,其星光之璀璨,堪比tvb台庆甚至是春晚。

“我替你去消防刑侦部门打听了一下,”蒋贺之目不旁视地开着车,知道盛宁挂心着盛域园区火灾的情况,又对他说,“说是那场火灾里幸存的工人已经承认了,是他们违规住在了改建中的工厂大楼里,还准备了几只液化气罐吃火锅,没意识道其中一只的阀门泄漏了,结果就发生了爆炸,酿成了惨案。”

盛宁似乎不太相信这个调查结论。他问:“园区的监控呢?没有拍到什么可疑的人吗,比如洪兆龙的那群手下?”

“园区的监控‘有人装无人养’,早是‘睁眼瞎’了。”停顿一下,蒋贺之说下去,“不过,有个遇害工人的老婆坚称这场大火不是意外,带着孩子又哭又闹又要上访,还要十亿的赔偿金,大伙儿都当她是穷疯了。”

好似所有洸州人今晚都往晶臣天地的方向聚拢着。路上的车辆比平日里多了两倍不止,道路壅塞得像截便秘中的大肠。蒋贺之高烧未退,似乎很为此感到烦躁,一路行,一路堵,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口,轻声爆了一句,shit!

“快点快点!”一对还穿着校服的年轻情侣横穿马路,从蒋贺之的车前冒冒失失地闯过,女孩不好意思地停下冲驾驶座上的男人打了声招呼,已经跑远的男孩却回头催促她,“快快快,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看烟花秀了!”

待两个青春活跳的身影跑远,滞塞的车流才再次流动起来。蒋贺之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问身边的盛宁:“不想留下看烟火表演吗?或者我们去接十分钟的吻,看看能不能蹭一顿霸王餐。”

原来,很多入驻晶臣天地的商家也大蹭晚上烟花秀的热度。他们用大量的粉和红装饰了店面,打出了各种针对夫妻和情侣的促销活动,什么凭结婚证就可以领一枝玫瑰花;什么持续热吻五分钟即能享受七折的烛光晚餐、十分钟就有机会免单。

街头一派更胜情人节的甜蜜气氛。

“算了。实话说,我对你家的烟花秀有心理阴影。”十一年前,罗美晶55岁生日,晶臣天地也有这样一场盛大华美的焰火。盛宁当然记得那场焰火,因为那晚他的父亲正带领着长留街村民,誓死护卫村子。

“那场焰火很美,持续了半个小时。而那半个小时里,长留街的村民正被黑社会拿着铁棍和砍刀暴揍,外面的世界人人在笑,村子里却一片哀嚎。最后我爸满脸是血,在一道烧遍整片天空的七彩烟花瀑布下,拿出了用玻璃瓶和汽油自制的燃烧弹,说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盛宁淡淡地说,“那场面特别赛博朋克。”

比往常多花四十分钟才回了家。远离晶臣天地,世界似乎清净不少。

“喝什么?”盛宁打开冰箱,问,“咖啡?啤酒?”

“水就好。”蒋贺之道,“我不喝带酒精或咖啡因的东西。”

“要吃点东西吗?”冰箱里除了饮料便空空荡荡。盛宁对吃不讲究,姐姐不在,家里只有一些速食食品了。

“不用,”蒋贺之对吃却讲究,他看不上这些速食食品,似笑非笑地看着盛宁说,“我就说我们应该去接十分钟的吻。”

“痴线。”暂不梳理案情,盛宁递了一瓶矿泉水给蒋贺之,说,“一会儿打电话叫人送外卖吧。我家有退烧药,你得先吃点东西,再把药吃了。”

已经晚上七点多钟,但天色丝毫未晚,天气也依然热得怪诞。盛宁开窗透了透气,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又被迫关上了窗。他打开空调,摘了领带,解了皮带——

“等……等等,你干嘛脱衣服?”蒋贺之一个激灵,从适才那种莫名烦躁的情绪中缓过来,他看见盛宁两条白皙劲瘦的长腿露了出来,他忍不住地想,这样的腿架在肩膀上,一定很销魂。

“你在家穿制服么?”盛宁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这人明明上班都不穿制服。“我先洗个澡,”他一边动手去解衬衣扣子,一边对蒋贺之说,“衣柜的第二层抽屉里有全新的内衣,你也可以冲个澡。”

“共浴”的邀请几乎等同于性暗示,何况对方连衣服都脱了。蒋贺之可能是烧糊涂了,一直微微瞠目,看着盛宁。盛宁动作利索,已经解开了全部的衣扣,露出清爽的肌肉线条和一身洁白如瓷的肌肤,令他犹如闻见蜜香的蜂,神魂颠倒。

这样的美人,就该撇开长腿压在身下,狠狠与他造|爱。

“我们是不是进展太快了?”然而蒋三少此刻有点为难。他并不纵情于欢场。他虽对这位冷艳高贵的“反贪之花”颇有好感,调个情、接个吻也乐在其中,但更进一步?他还真没想过。犹豫了一下,他才问,“你要嫁给我吗?”

“你说什么?”盛宁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用清凛凛的眼睛望着对方。

“我很传统的,不以结婚为目的的xing行为都是耍流氓,”蒋贺之蹙了蹙眉头,又下定决心似的问了一遍,“所以,你要嫁给我吗?”

“我家不是只有一间浴室,”盛宁总算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几乎当场要翻白眼,他扭头走进主卧的浴室,冷冷留下一句,“你用厅里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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