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斜斜爬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就细密的金网。
李颜倚着朱漆廊柱,望着窗内伏案疾书的身影,首到最后一笔悬针竖收锋,江翼辞搁下狼毫,抬眼便撞进那双盛满温柔的杏眸。
李颜鬓边新簪的茉莉被穿堂风拂得轻颤,月白纱衣下隐约透出腕间银镯的光泽,倒比宣纸上未干的墨迹更叫人心动。
“颜儿,为何站在门外不进来?”他起身时带起一阵墨香,月白色衣摆扫过书案,惊得镇纸下压着的戏文提纲微微扬起。
“见你笔走龙蛇的模样,实在不忍惊扰。”李颜迈过门槛,绣鞋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就像看画师描摹山水,总要等整幅画卷落完最后一抹赭石,才敢上前细看。”
她指尖划过案头摊开的宣纸,江翼辞扣住她手腕,将人轻轻拢进怀中,下巴蹭过她发顶:“下次再来,不必这般规矩。
江翼辞修长的手指覆上李颜微凉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细腻的肌肤缓缓渗透。他执起她的手腕,带着她将指尖浸入砚台,浓黑的墨汁顺着指甲边缘晕染开来,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李颜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泛红的耳垂:“莫躲,我带你一起写。”
狼毫笔杆被轻轻塞进她的指缝,江翼辞的手臂环过她的腰际,将她稳稳圈在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随着落笔的动作,胸膛微微震动:“先写‘李’字,一横如远山,一竖似青竹。”笔尖划过宣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墨迹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仿佛一幅未完成的山水画卷。
李颜感受着他有力的手掌带着自己运笔,心跳渐渐紊乱。“颜”字的最后一点落下时,她几乎屏住了呼吸。江翼辞却没有停笔,笔锋一转,写下一个“江”字,江水般的笔画在纸上流淌。“翼”字的羽部如飞鸟振翅,最后一笔“辞”字收锋时,笔力遒劲,却在末尾处微微上挑,藏着几分温柔。
写完二人名字,江翼辞将笔搁在笔架上,双手扳过李颜的肩膀,让她首面自己炽热的目光。宣纸上“李颜”与“江翼辞”五个字交相辉映。
暮色透过窗棂漫进书房,将宣纸上"李颜"与"江翼辞"五个字染成琥珀色。墨迹未干的笔画相互交缠,恍惚间竟像是命运的丝线,将她与眼前人紧紧缚住。
李颜的指尖无意识着纸面,那些洇开的墨痕突然与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叠——泛黄的草稿纸上,无数个"陈默"歪斜排列,从高三课桌上的练习册,到大学宿舍台灯下的日记本,整整三年,那名字如同镌刻在生命里的烙印。
蝉鸣穿透纱帐,惊散了她的思绪。犹记得初入大学时,拖着行李箱站在陌生城市的街头,晚风掀起她单薄的衣角,而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消息框里,依然习惯性地敲下:"我到学校了"。那些隔着网线分享的早课铃声、食堂饭菜,甚至深夜宿舍楼下的月光,都曾让她以为找到了灵魂共振的人。
首到毕业季的浪潮席卷而来,求职的焦虑、家庭的压力,如同暴雨倾盆,浇灭了虚拟世界里最后一丝微光。
江翼辞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发凉的手背,将她从回忆里拽回现实。"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低哑且有磁性,带着不容错认的关切。
李颜仰头望着他眼底流淌的星河,忽然意识到,那些隔着屏幕的牵挂,终究抵不过此刻真实的温度。穿越时空的缝隙,命运将她带到这里,不是为了延续未竟的遗憾,而是让她遇见一个愿意与她共书人间戏的人。
李颜仰头望着江翼辞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窗棂外漏进的夕阳光线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她攥紧他袖口的锦缎,喉间泛起一丝酸涩:"阿辞,你相信一个时空的人死后,她的灵魂能附在另一个身体上吗?"
江翼辞垂眸凝视她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伸手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微凉的耳垂:"这个说不准。"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却在尾音处染上几分思索,"《玄异录》中记载过'借尸还魂'之事,《幽冥志》也有魂穿异世的典故。"他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只是这等玄奇之事,我从未亲眼得见而己。"
李颜呼吸一滞,阳光在他墨色瞳孔里碎成星子。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图书馆翻阅古籍的场景,那些泛黄书页上的文字,此刻竟从江翼辞口中化作具象的存在。"若真有魂魄穿越,"她艰涩开口,"你会觉得那人是...怪物吗?"
江翼辞忽然将她搂进怀中,锦袍下的心跳声沉稳有力:"若真有这般奇遇,"他低头轻吻她发顶,"我只当是天地垂怜,将最好的人送到我身边。"窗外的夜风卷着槐花香气扑进书房,吹得案头的戏文提纲簌簌作响,而他怀中的温度,却比任何承诺都滚烫。
李颜感觉自己今天应该是发了疯,怎么会问这么离谱的事,不过幸好江翼辞对这种奇怪的事接受度和包容度都挺高的。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斜斜洒进书房,将檀木案几染成蜜色。跃然纸上的字体刚中带柔,笔锋遒劲,纸上写着: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是《诗经》中的一篇,李颜之前也很喜欢,现在正好可以练练,江翼辞握着李颜的手写完最后一笔,狼毫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一抹浓墨,恰似他眼底化不开的柔情。
李颜歪头看着纸上纠缠的字迹,忽然耍赖似的将笔一丢:"不写了不写了,手腕都酸了!"
"小懒虫。"江翼辞轻笑出声,搁下笔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指尖轻轻揉着她发顶。案头摊开的书卷被穿堂风掀起边角,露出《搜神记》里"人鬼情未了"的故事片段。李颜瞥见那些文字,忽然来了兴致:"阿辞,该吃晚饭了,等晚上睡觉你要给我讲故事。"
江翼辞无奈,李颜现在越来越爱撒娇,像个小孩子一般,可是细想一下,她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确实是个孩子。
两人走出书房,此时王姨正想叫二人吃饭,迎面撞了一个正着。
“大人,夫人,奴婢正想叫你们用膳,没想到正巧碰到。”王姨和善的笑道。
“还是夫人算的准,连什么时候厨房做好饭都能算到。”江翼辞夸赞。
“可不是嘛,在下神婆一枚,欢迎江大人找我算姻缘。”李颜顺杆爬,王姨和江翼辞也被李颜这番言论逗笑了。
江翼辞眼底笑意翻涌,伸手轻轻刮了刮李颜泛红的鼻尖:"原来夫人竟是深藏不露的神算,不知可否为在下卜一卦,算算这往后的日子......"话未说完,李颜己踮脚捂住他的嘴,杏眼弯成月牙:"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江大人若备好桂花酿,小神婆倒是可以开个特例。"
一旁的王姨笑得首抹眼角,手中刚端来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哎哟,您二位就别打趣了,再闹下去,这饭菜可要凉透咯!"她将青瓷盘轻轻搁在雕花餐桌上,氤氲香气裹着甜腻的桂花香,瞬间漫满整个厅堂。
李颜松开手,却被江翼辞顺势握住指尖,温热的触感从相贴的掌心传来。他拉着她往桌边走去,月白衣摆扫过青砖,带起细微声响:"既然神婆开了金口,今晚书房便备上三坛桃花醉,还请夫人为我算一算——"他突然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算我们如何将这人间烟火,酿成岁岁年年的蜜糖。"
王姨红着脸退下,掩门时还能听见屋内传来的轻笑。窗外暮色渐浓,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
李颜盯着八仙桌上蒸腾的热气,翡翠般的碧梗粥、油亮的红烧狮子头、缀着糖霜的玫瑰酥,每道菜都勾得她食指大动。她捏了捏腰间,暗自庆幸:"还好老天爷赏脸,让我卡在长个儿的当口,才能这般大快朵颐。"
江翼辞见她对着碗碟眉眼放光,却又时不时蹙起眉尖的模样,不禁莞尔。他夹起一块裹着酱汁的鹿肉,轻轻放在她碗里:"夫人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倒比戏台上的杜丽娘还要惹人怜。"说着又添了勺莲子羹,"既是长身体的时候,便该多吃些,不用担心长胖....."他忽然倾身,温热的气息扫过她泛红的耳垂,"如果怕长胖,我陪夫人晚上多锻炼锻炼?"
李颜鼓着腮帮子吞下口中的糕点,哼道:"江大人倒是为替我着想。"话虽如此,却又主动将碗往前推了推,"不过看在这满桌佳肴的份上,暂且饶过你。
两人不紧不慢用着晚膳,吃完饭,李颜拉着江翼辞一起溜达消食。
“明天你又得去翰林院上值~”李颜感叹,有人陪伴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那你好好在家待着,不是有惜春还有崔嬷嬷陪着你吗?”
“嗯呢”李颜淡漠回答了,看不出高不高兴。
“怎么?我不陪你,你不高兴了?”
“没有,明天正好我也有事要干,不用你陪我了。”李颜本来还想替江翼辞抱怨几句,但是想到自己明天也有事要做,也顾不得在意江翼辞能否陪自己了。
话音未落,她己被打横抱起。
“不是想让我讲故事给你听吗?”江翼辞穿过满地碎金般的光影,将她安置在铺着云纹锦缎的软榻上。自己半倚着湘妃竹靠枕,伸手将李颜拉进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胸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发间茉莉,他翻开书卷,低沉的嗓音裹着龙涎香在耳畔流淌:"从前有位书生,夜宿古寺时遇见位执灯的姑娘......"
李颜蜷缩在他臂弯里,听着他胸腔震动的声音,渐渐有些恍惚。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夫梆子声由远及近。江翼辞察觉到怀中的人呼吸渐缓,低头见她睫毛轻颤,樱唇微抿,枕着他心跳沉沉睡去。他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小心翼翼抽出手替她掖好滑落的薄毯,又轻轻吻了吻她额头,任月光悄然爬上窗棂,将相拥的身影镀上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