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铜雀灯将鲛绡帐染成幽蓝,嬴政着玉简上"泰山有异人,或可通仙途"的密报,案几上的《尚书》竹简被夜风掀起一角。自徐福东渡后,方士们进献的丹砂在他齿间化作越来越苦的腥味,而这份来自泰山郡守的八百里加急,却像在枯涸的心田投下一粒星火。
"陛下,这密报..."中车府令赵高佝偻着身子,指尖在烛火下泛着青白,"坊间早有传闻,说泰山云雾里常现金光,更有人目睹白鹤驮着玉匣飞向山顶。"嬴政突然拍案而起,案头的青铜香炉剧烈震颤,香灰簌簌落在竹简上,将"仙"字染成一片混沌。
三更天的咸阳城万籁俱寂,章邯却被急召入宫。踏入宣室殿时,他看见皇帝负手立在六国疆域图前,玄色大氅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即将展翅的鹏鸟。"听闻你在泰山驻兵时,见过会发光的石头?"嬴政的声音裹挟着寒意,章邯瞬间想起三年前那夜,月光下突然自山体剥落的萤石,表面竟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星图。
"确有其事。"章邯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末将曾派人寻找,却发现萤石己消失不见,只余满地磷火。"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转身抓起案上密报重重摔在舆图的泰山位置:"明日起,你暗中挑选二十名死士,朕要亲往泰山。"
消息不胫而走,咸阳暗流涌动。丞相李斯深夜拜访蒙毅府宅,两人望着宫墙方向闪烁的灯火,将杯中的温酒饮得冰凉。御史大夫冯劫的书房里,烛火彻夜未熄,他反复着"陛下东巡"的密折,最终将其锁入檀木匣。而在咸阳南市的酒肆里,方士们围坐在一起,低声议论着皇帝即将亲征仙山的传闻,酒碗里倒映的烛光明明灭灭,恍若天上忽隐忽现的星辰。
当章邯将乔装用的粗布麻衣呈上时,皇帝抚摸着衣料上的补丁,忽然轻笑出声:"若真能求得长生,做一回庶民又何妨?"
章邯将最后一块玄铁护腕藏入包裹时,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咸阳城郊的驿站内,二十名死士己换上商贾服饰,腰间暗藏的秦弩被锦缎层层包裹。他推开房门,看见嬴政正对着铜镜束发,玄色长冠换成了竹编斗笠,明黄龙纹的深衣也换成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唯有腰间那枚螭纹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陛下,此去路途遥远,且..."章邯话音未落,嬴政己转身将一锭银子塞进他手中:"从今日起,你我便是贩盐的兄弟。"铜镜里,两人的身影重叠,竟与寻常商贾无异。更漏滴答,驿站外传来马车辘辘声,赵高亲自驾着三驾马车赶来,车帘掀开时,露出满满当当的皮货——这些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筹备期间,咸阳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喧闹的南市突然多了许多生面孔,酒肆里的说书人开始讲述《穆王西巡》的故事,街头相士的卦摊上,"遇山则吉"的签文出现频率陡然增高。而在丞相府,李斯将写满占卜结果的帛书付之一炬,望着腾空而起的灰烬喃喃自语:"但愿陛下此去,真能寻得仙人。"
临行前夜,嬴政独自来到兰池宫。月光洒在池中,泛起粼粼波光,让他想起徐福东渡那日的海面。池边的青铜仙人像手中托着的承露盘,此刻盛满了冰凉的雨水。他伸手舀起一捧,却见水中倒影里,自己鬓角不知何时己生出白发。"陛下,时辰到了。"章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嬴政将雨水泼向池中,惊起一群锦鲤。
车队驶出咸阳时,天边泛起鱼肚白。章邯驾着首辆马车,车辕上挂着的铜铃随着颠簸轻响,惊飞了路边的寒鸦。嬴政掀起车帘回望,巍峨的咸阳宫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城楼上的"秦"字大旗猎猎作响。他握紧腰间玉佩,忽然想起泰山郡守密报中的最后一句话:"山中有奇人,能知古今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载着这位渴望长生的帝王,驶向未知的迷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