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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芳菲苑的喧嚣渐渐散去，只余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兰舟回到了清雅居，推开房门时，屋内依旧宁静，微风轻拂，带着一丝初夏的凉意。她轻轻合上房门，脱去外衣，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纱衣，坐在书房的案前。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面上，将她的身影映得格外清冷。
她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位不速之客的声音与笑意，丰神俊逸的面容仿佛在眼前浮现。兰舟微微蹙眉，自言自语道：“那公子，究竟是谁？气度不凡，眼神中却似藏着深深的寂寥，难道是……？”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已太过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便起身来到书桌前，铺开宣纸，拿起笔开始练字。她向来心情烦闷时便会练字，以此平复心中的杂念。笔锋在纸上游走，一笔一划，颇见用心。可是写着写着，笔尖忽然停住了，她的手微微一颤，脑海中竟浮现出晏几道的身影。
“叔原……”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原本以为将那段感情深埋心底，再也不会去触碰，可此刻，却在寂静的夜里悄然涌上心头。兰舟怔怔地望着纸上的字迹，心中一片恍惚。
她放下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个雨夜，她初遇晏几道的时候，天色阴沉，细雨如丝。她在汴京河畔，恰巧遇见了撑伞的他。那一夜，他将伞递到她的头顶，温润如玉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姑娘，可否一同行走？”
她睁开眼睛，轻轻笑了一声，自嘲道：“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如此执念。”可即便如此，这一段相识的情谊，还是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的夜风带着一丝的气息，吹得她的长发微微飘动。院中的那株桃树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桃花已尽，只剩下绿意盎然的叶子，昭示着夏天的来临。兰舟望着那片绿叶，心中涌起一丝柔软的情绪。
她轻声呢喃：“桃花落尽，桃叶繁盛，看来今年的桃子应该会结得不少吧……”顿了顿，她唤来侍女绿萝，吩咐道：“绿萝，你去看看那棵桃树，等桃子成熟了，记得告诉我。我想做一些桃花酥，闲时吃一口，也能解些闷。”
绿萝答应了一声，抬头看了兰舟一眼，见她神色温柔，眼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忍不住关心道：“小姐今日似乎有心事，是不是因为那位公子？”
兰舟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倒也不是。只不过今日之事，确实让我心生好奇。”她抿了抿唇，轻声道：“那公子气度不凡，可偏偏不愿透露身份，让人难以猜测。”
绿萝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芳菲苑里各路公子贵人见多了，能让小姐这般在意的，怕是极少。”她停了停，又道：“若真想知道，不如等下次他再来时，探个究竟。”
“或许吧。”兰舟淡淡一笑，随即摇了摇头，“但我本无意多结交他人缘，知与不知，又有什么不同？”她顿了顿，望着窗外的桃树，轻轻叹了一声，“人啊，总是这般，想逃避却又忍不住去探究。到头来，不过是枉费了心神。”
绿萝见她这般神情，便不再多言。片刻后，兰舟走回书桌前，拾起笔，蘸了墨，却迟迟没有下笔。她低声念道：“人面桃花，终究是梦一场。”那句未尽的情思，连同那段未解的心结，都深深锁在了她的心底。
屋外，忽然有一阵微风吹来，卷起几片桃叶，轻轻飘进了窗内。兰舟低头看着那几片绿叶，心中一动，忽而想起她和晏几道在桃树下的那次相遇。那时桃花盛开，她站在树下，他拿着一把折扇，笑意盈盈地走近。她问：“晏朗，你最爱这桃花么？”
他笑着答：“桃花虽美，却短暂易逝。但若能同心爱之人共赏，一年年，年年岁岁，便不觉可惜。”她当时不过一笑置之，如今再想起，却只觉唇边一片苦涩。
她再次抬起笔，这一次，笔锋落下，写了几个字：“桃花落尽，春未老。”每一笔都带着几分沉重，仿佛在写下的瞬间，将心中的那段情感化作了墨痕。
绿萝悄悄凑近，看了一眼她写的字，轻声问道：“小姐为何忽然写起这些？”
兰舟放下笔，淡淡道：“不过是随心而书罢了。”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她走到窗边，伸手将那几片落在案上的桃叶轻轻拂起，看着它们在指尖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心中泛起淡淡的怅然。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低声道，仿佛在喃喃自语，又仿佛在说给自已听。
绿萝愣了一下，忽然道：“姑娘，若那位公子再来时，您是否愿意……再与他一见？”
兰舟沉默了片刻，随后轻轻一笑：“他若愿来，自可见。但若只是匆匆过客，又何必强求。”她的笑容依旧温柔，却仿佛在一瞬间，隔绝了所有的情感，只剩下那份清冷如月的孤独。
绿萝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心中有些酸楚。她跟随兰舟多年，深知小姐的心结，却无力为她解开。她只是轻声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窗棂的声音。兰舟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那棵桃树，心中忽然想起了晏几道的那句话：“若有缘，终会再见。”
她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但愿如此……”然而她也明白，有些缘分，终究再难续得。纵使桃花年年开，春光依旧，可她心中的那段情，早已化作了尘埃，再无复燃的可能。
月光渐渐淡去，天边隐隐泛起了黎明的曙光。兰舟轻叹一声，关上了窗，缓步走回桌前，将那张写着“桃花落尽，春未老”的纸轻轻叠好，收进了书案的暗格中。那一句话，或许就是她对过去最后的留恋，也是她对未来的一丝期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