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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舟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目光落在铜镜中自已的倒影上，却神游在外，心中千回百转。她微微抬手，想理顺鬓发，却被自已冰冷的指尖惊醒，那一刻，她仿佛从现实的浮光掠影中骤然抽离出来，重新审视自已。
她想起今日在晏府的对话，晏夫人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带着世家大族的沉稳与精明。她轻声自语：“夫人说的并没有错……世道如此，两情相悦也难敌现实纷争。”
兰舟思索着，眉间轻蹙。她确实爱晏几道，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可若真如晏夫人所说，成为晏几道的侧室，那么她的地位注定是微不足道的。那时的她，只是个被称为“妾”的女子，即便晏几道再爱自已，她也只能卑微地等在角落，见他与正妻共坐一堂，举案齐眉。这样的画面一旦浮现，便如刀割般刺痛她的心。
兰舟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些过往：与晏几道初识时的欢声笑语，月下低语时的深情凝视，还有他承诺的种种誓言。那般温暖而坚定的眼神，如同溪水般流过她的心田。
“可是啊，即使他对我再好，世间礼法不容，我若入了晏府，身份依旧低微，纵然他爱我又如何？”她喃喃自语，双眼微红。
身旁的侍女绿萝见她如此，轻轻劝道：“小姐，您别多想了，晏公子待您如此深情，定不会让您委屈的。”
兰舟回过神来，淡淡一笑：“绿萝，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以为世家大族的事情是靠情意便能左右的吗？做侧室，便意味着一生不得抬头，即便他心里有我，但若正妻心怀不满，要为难于我，也不是他能时时护着的。”
绿萝听罢，急忙道：“那您为何不去争一争正妻之位？明明晏公子那么爱您，若您做了正室，这些烦恼便都消了。”
兰舟摇了摇头，苦笑道：“绿萝，你还是不懂。世家大族的联姻，哪是由得我们自已做主的。晏夫人已经表明，她不会让我做正妻。我若去争，只会激怒晏家上下，更会连累晏几道，何必呢？”
她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盛开的桃花，眼中掠过一丝迷茫：“若是我真的答应做妾，将来，他娶了正妻，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她们必定不会轻易让我与他共度好时光。到时候，我或许连与他见面都成奢望。”
夜风渐起，吹动庭院的竹影摇曳，兰舟忽然觉得胸口沉闷无比。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片迷茫。绿萝见状，心疼地说道：“小姐，您若真觉得为难，何不让晏公子亲自来问清楚，若是他能说服晏夫人，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兰舟沉默良久，轻声道：“绿萝，我从未想过要难为他。晏家对他有多么重要，我岂能不知？若因为我，让他在家族面前难堪，我宁愿放手。”
绿萝听到这话，心里酸楚，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可是小姐，您也不能为了成全别人就委屈自已啊。”
“成全别人？”兰舟轻笑，笑容里透着几分苦涩，“绿萝，这哪里是成全别人，我不过是成全自已的痴心。若真有机会，我愿意做他身边那个被遗忘的人，只要他心里有我便好。”
绿萝抿唇不语，只是默默替兰舟擦去泪痕。她心里明白，自家小姐对晏几道的情深似海，可是她也知道，若真要答应做妾，小姐这一生怕是注定要在深闺中度过，孤独相守。
兰舟沉思片刻，仿佛下了决心，她转身对绿萝说道：“绿萝，你明天去告诉晏几道，我愿意见他一面，有些事情，我想和他说清楚。”
绿萝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是，小姐。”
夜色渐深，窗外的月亮慢慢升起，将清冷的月光洒在院中。一片寂静中，兰舟脑中思绪万千，心中翻涌的情感无处排遣。她轻声吟起一首词，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幽远：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那首词道尽了她心中的无奈与酸楚。情爱虽美，但现实的重重阻碍，又岂是几句承诺能抵消的？她的思绪再次飘向了晏几道的身影，脑海里回荡着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深情款款的时刻，如同昨日般历历在目。
兰舟倚着窗边，望着那轮孤月，心里想：“若情深不可负，那便看他会如何选择吧。”她缓缓闭上眼，决意在明日与晏几道好好谈谈，做个了断。她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却也不愿再让他左右为难。
月色下的清雅居，一片宁静，只有风吹竹叶的声音，似在低语，诉说着那些未尽的柔情和无奈。
晏府庭院中，秋日的微风吹拂着，黄叶轻落，染满了石阶。晏几道端坐在凉亭里，神色间掩不住的愁绪，手中握着一盏酒杯，眉目深锁。他看着眼前的酒，想着母亲与兰舟之间的对话，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
忽然，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叶少卿踏着落叶而来，轻笑着说道：“叔原，听闻你近日忧思难解，倒让我这故人也愁了不少。来，今日便陪你喝上一盏，说说诗文，解解烦忧。”
晏几道闻声抬头，见是叶少卿，强挤出一丝笑意：“多谢你来解我闷怀。可惜我今日心情实在难舒，怕是辜负了你这番好意。”他抬手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苦涩尽数咽下。
叶少卿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叹息一声，走近坐下：“几道，你这番模样，莫非真有那等解不开的结？难道是与你心爱的兰舟有关？”
晏几道轻轻点头，幽幽说道：“不瞒叶兄，正是为她。母亲近日虽未直接拒绝，但言语中已是明示，她不愿兰舟进晏府门。若真要接纳，也只能做个妾室。”他顿了顿，双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可是我怎能忍心让兰舟委屈？她的心性纯良，才情卓绝，不该受如此轻待。只是，我又不知如何劝服母亲。”
叶少卿默默听着，眼神里多了一丝凝重，他深知晏几道的为人，若非情深至极，断不会如此困扰。他沉思片刻，说道：“几道，你我皆知这世家大族的规矩和传统。你母亲不肯接纳兰舟，不外乎是因为她出身不高，怕影响家族的声誉。这等事，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通的？”
晏几道抿唇不语，心中波澜四起。他知道母亲的想法，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焦灼。他曾多次在母亲面前提起兰舟的贤淑与才情，但无论如何都未能动摇她的决心。他苦笑道：“叶兄，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伤心离去吗？”
叶少卿望着他，眼中透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几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想过，若为了她，真的断了与家族的关系，你能否承受这后果？”
此言一出，晏几道心中一震，眉头深锁。他沉默片刻，忽然苦笑：“我怎会不知，若真要执意如此，我势必会与家族决裂。可我终究是晏府的儿子，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若为了自已一已私情便与家族断绝关系，又岂能心安？”
叶少卿听到这话，也不禁叹息：“这便是了。你既无法割舍家族，又不愿委屈兰舟，何以解脱？说到底，这场姻缘怕是终究无果。”
晏几道闻言，心中一阵绞痛。他心知叶少卿的话虽残酷，却句句在理。他思索许久，终于说道：“叶兄，我知你说的是实话，可我不愿放弃。若我能劝动母亲，她愿意接纳兰舟，那便是最好的结局。即便要我在母亲面前百般低头，我也愿意去试。”
叶少卿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怜惜：“叔原，痴情如你，反倒让我想起一句旧诗：‘相思若比长相守，天涯海角两悠悠。’你若真爱她，不如放手，未必不是一种成全。”他顿了顿，轻声吟道：
“纵然相见亦难为，愁绪何堪锁眉梢。
情深缘浅天难渡，泪尽无言徒自消。”
晏几道心中一痛，听着叶少卿这番诗句，仿佛心中那道最深的伤疤被人无情揭开。他怔怔望着叶少卿，喃喃道：“叶兄，你为何要如此说？难道你觉得，我与兰舟真是注定无缘吗？”
叶少卿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不忍，但却不得不说道：“叔原，我与你素来相识，你性情直率，重情重义，我自是明白的。但你要知道，世道如此，这样的情事并非凭一腔真心便能化解。你我都是世家大族，身负家族责任，如何能轻易违背礼法？”
晏几道一时无言，心中如遭重锤。叶少卿说得没有错，家族的束缚，礼法的重压，这些他如何能摆脱？他心中不禁浮现出兰舟那日温柔而坚定的面容，想起她低眉含笑间的柔情，眼中便不由自主地了。
“我……不愿她为我受苦。”晏几道声音低沉，语气中尽是无奈和痛苦，“若真要她以妾室之身份入门，她必会受人白眼，处处受限。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叶少卿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晏几道面前，缓缓说道：“叔原，你此刻的心情，我比谁都懂。可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若真心为了她好，不如让她早些抽身，寻个可以堂堂正正爱她的人。你既无法护她周全，又何必将她陷入这场无望的局中？”
他言罢，仰头长叹：“莫道相思断肠苦，梦中笑语几时休。
若得来生重逢日，再续前缘共白头。”
晏几道听罢，内心百感交集，仿佛有千言万语卡在喉中，却无法言说。他双拳紧握，心头涌起的那股酸楚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叶少卿的话无疑是理智的，却也是他最不愿面对的现实。他深爱兰舟，爱她的才情，爱她的温柔，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已，可世俗的偏见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着他。
“叶兄，”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想，再尝试最后一次……若真无法说服母亲，那我便放手。”他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但在那之前，我不愿轻易放弃。”
叶少卿望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叔原，你自已想清楚便好。我只是希望，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要让自已后悔，也不要让她后悔。”
晏几道默默点头，眼中泪光闪烁。他知道，无论自已最终作何决定，这段情路注定要付出代价。但他也知道，若不尽全力一试，他这一生都无法心安。
叶少卿不再多言，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若有一决定放手，我会为你送上一首断肠诗，但愿这情意能在诗中留存，不至于消散于无尽风中。”说罢，他朗声而笑，仿佛已将一切忧愁尽数放下。
晏几道看着叶少卿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更添几分惆怅。他知道，这番话叶少卿说得尽是真情，却也道出了世事无奈。月光照在庭院中，映得落叶如霜，他抬头望向天空，心中默默念道：“兰舟，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争得这份幸福，若让你以后感到为难，我只能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