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姜雪宁深呼一口气,轻轻将薄荷叶置于谢危的鼻息间。
何医官说要过一会儿他才会醒。
可薄荷叶才刚触到那一片空气,还没摆稳呢,谢危蓦然睁开了双眼。
姜雪宁下意识往后一缩,差点叫出声来。
“你在做什么?”
明明是一句质问,谢危却并没有太多疾言厉色,反而很是平静地理了理衣袖,坐起来环顾着西周。
“啊。”
姜雪宁努力压制着那股心虚之感,讪讪地收回了双手。
“是艾草糊涂,错把迷魂香当做龙涎香置于屋内,我见你久久未醒,便想着让你闻些薄荷。”
艾草:“........”
她话落,谢危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脸上,仿佛并不相信。
姜雪宁张了张嘴,旋即说道:
“方才你府上的医官来过,说你是服用了五石散中毒所致,往后这记忆,怕是找不回来了。”
“中毒?”
谢危瞳孔里多了一缕几不可察的警惕。
姜雪宁一点一点解释,说他是因为畏寒而头痛,常年服用五石散。
谢危哑然,似是在思考。
一个失忆的人骤然要理清身边的人和事,是需要时间的。
姜雪宁也不心急,立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
良久,谢危终于开口问:“方才你们都称呼我为‘谢太师’?是为什么?”
姜雪宁开始半忽悠他:
“你叫谢危,字居安,金陵人,二十有七,自幼双亲就不在了。西年前皇位更替,你秘密进京,我当时正要从城外庄子入京,我时任尚书的父亲,让你以姜家表亲的身份,和我一道进了城,我们就是那时结识的。后来,祖皇帝沈琅登基,你因辅佐有功,被封为少师。沈玠继位后,又封你为太师,官居正一品。”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谢危的脸色。
谢危问:“谢危?哪个危字?”
姜雪宁本想拉过他的手,写下这个字,但瞥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也就收回了手,道:“居安思危。”
半晌,谢危心底嗤笑一声,看上去十分笃定。
“我薛定非,父亲是定国公薛远,母亲是勇毅侯府长女燕敏,姑母是薛太后,舅父燕牧承袭勇毅侯。并不是你所说的什么谢太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好像要将人心底的秘密看穿,冰冷刺骨.......
对于他这番话,姜雪宁早就有了对策。
她不慌不忙地开口:
“你这话只对了一半。定国公府确实有个薛定非,可并非是你。早年,薛世子为躲避平南王战乱流落民间,前几年才被找回,如今己经承袭了国公之位。但日前,他未守国丧,犯了大错,我亲自下令,将他关进了诏狱。这事儿整个朝堂上下都知道,不信你随便找个大臣问问,或者差人去诏狱核实一番,便知真假。”
谢危的脑袋里还有些混沌,隐隐划过众人在密道里躲避平南王的那一幕。
照眼前这个女子所说,确实是有薛定非这么个人的,而且自己所知晓的事件也没错。
只是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密道,再次出来时,就是乾清宫挂满了白帆。
不过通过她这番话,可以确定的是,沈琅驾崩后,沈玠继了位,而如今沈玠也驾崩了。
“对了。”
姜雪宁一拍脑袋,朝门口走去,向阿琳说了几句什么。
复又走进来,将一本红色的婚书打开,指着上面的签字和手印给他看:
“我听说薛定非前日定了亲,我还不大信,今日下面的人便取了婚书给我过目。刚好你也可以看看,这上面的手印和签字,是不是你的。”
薛定非的字迹是草书,他行事大胆、富有激情,草书狂放不羁、笔势连绵回绕正适合他。
而谢危记得自己学的是隶书.......
谢危眉毛上扬,看向姜雪宁。
尽管那字迹和手印的确不是他的,可他刚提出怀疑,她就把婚书找来给自己看。
仿若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
是非真假,他自会去查证。
姜雪宁耳朵微红,理了理鬓发,见他也没有说话,就收起了婚书。
短暂的沉默后,谢危点了点头,转而温声道:“那么你呢?该怎么称呼?”
姜雪宁肩膀略略放松,将婚书置于圆桌上,道:
“姜雪宁,行二,父亲曾是户部尚书,两年前嫁给了先帝沈玠,成为皇后。半月前沈玠驾崩,我的长子沈钧继位,我自然成了太后。”
“太、后。”
谢危饶有兴致地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姜雪宁目的还没有达到,于是在床沿上挨着他坐下,自然而然地牵了他的手,温软一笑:
“可是想起了什么?”
这举动毫不意外的引起了他的怀疑,却并不厌恶,也没有抗拒。
只勾唇道:“想起什么?”
声音竟出奇地温柔。
姜雪宁立时便惊讶睇着他。
涩声道:“你竟然连我们......都给忘了?”
很快她又松开了他的手,稍稍往别处靠了靠,嘀咕道:“也对,你失忆了嘛,不记得我也正常。”
当朝太后,竟不过双十出头。
面容白皙地好似无瑕地美玉,眉眼变化间,便可叫人怦然心动。
生起气来,清丽的眸子染上了几分愠色,也说不清到底是气恼多些,还是失望多些。
谢危的脑子很乱,索性也不再去思考,只托着额头斜倚在罗汉床上,静静地看她.......
自己说的这样模糊,姜雪宁原以为他会追问些什么,可迟迟没有动静,悄悄偏了偏眸光,竟瞟见他安静地盯着自己。
单从他的表情来看的话,也看不出些什么。
一时她心里开始慌了,开始找自己到底哪里说的有漏洞,惹了他怀疑。
她在脑海里仔细地过了一遍自己说的话,觉得自己说的没什么毛病。
于是开始计划着该怎样打破这僵局。
这时,外面传来沈钧的哭闹声。
姜雪宁灵光一现,怎么忘了还有这张王牌呢?
她推开门,从候在门口的奶娘手中抱过沈钧。
奶娘请安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姜雪宁关在了门外。
她抱着沈钧,羽睫微颤,眸光一滑,便有泪滴了下来。
走到谢危面前抽噎道:“你不记得我没关系,这孩子你也不打算认了吗?”
.......